未央是真正愛過他的。
而他始終對她有所保留,一直到她故去,他才能夠置眾議於不顧,保留全她的魂魄。這是他僅能夠做的。他愧對於她,可那並不是深刻的眷戀。即使曾以為那就是一生一世的歸屬,最後在同容玉重逢之後也土崩瓦解。他一直都清楚。
玄襄微微一笑,落下一子:“該你了。”
未央道:“我好似曾見過你一般。”
“是麼?大約我跟許多人長得相像。”
未央笑了:“趙珩哥哥,你真會說笑。”
一局棋下到尾聲,未央歎氣道:“似乎是我輸。”
玄襄搖搖頭:“不,是和局。”
未央轉頭看了下主屋,似乎有些擔憂:“祖母不見我這麼久,又該惱了,我得回去看看。”玄襄沒有挽留,隻是看著她慢慢走過去,忽然又停下腳步,轉頭看他。玄襄垂下眼,靜靜地收拾棋子。
容玉這一覺竟直接睡到了第二日清早。她下了床,神清氣爽,洗臉梳妝,然後推開門出去。昨夜似乎下過雨,因這地麵都是濕漉漉的水漬。她睡得太熟,一點都沒聽到。現下隻剩下一地落花,是楊花,還是別的什麼花?她認不出來。
玄襄正坐在門前的台階,看著天井外麵,聽到動靜也沒有回頭,隻是道了一聲:“早。”
他的衣袖有些濕,背上墨似的發也像是沾著水汽。
容玉問:“你何時在這裏的?今早,還是昨夜?”
玄襄終於轉過頭,微微仰著頭看她:“昨日下完棋,我就在這裏,等你醒來。”
容玉也坐在他身邊:“那你為何不叫醒我?”
“我倒是想叫醒你,可是你把門也關了,窗也關了,我從哪裏進你房裏?”玄襄的表情竟有點委屈有點可憐,“我隻好在這裏等你,一直等到天都黑了,我就想你大約這時已經醒了,總會回心轉意來給我開門。然後我就一直坐著等,等著等著,就天亮了。”
容玉呆了一下,隻是想到,這人太不要臉了:“我才不信門和窗都關著,你會進不去?”
玄襄笑了笑,站起身來:“是逗你的,我才等了不久,你便醒了。”
容玉抬手抓住他的手臂,他的衣袖還是濕的,她心中一動,抬起頭來:“你等著我,又什麼都不說,這樣就走?”
玄襄側過頭看著她,忽然輕輕地,歎息一般在她的側臉落下一個吻。
容玉微微一笑。她似乎並不討厭他的觸碰,卻沒有那種眷戀之極的感觸。她有點不明白,為何不會有?不是僅僅對他沒有,而是從來都不曾有過。她沒有鬆開他的手臂,就這麼探究地瞧著他,為何不會有那種感情?他已經足夠好,為何自己不會心動?
突然間,一陣陰雲壓頂,屋簷附近忽然露出了一個個灰色的腦袋,竟是狼。每一處隱蔽角落,都趴伏著狼群!
玄襄臉上的笑意一斂,望著門外。
隻見元丹推門進來,儀態悠閑:“打擾二位,實在過意不去。”
容玉看著他:“是你?”
元丹對她微微一笑:“是我,我是來接你的。”
玄襄踏前一步,將她擋在身後:“你來接人,卻忘記問過我了。”
那院子邊的側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未央跑過來,正看見對麵屋簷上的狼,嚇得瑟瑟發抖:“趙珩哥哥!”不待她跑到玄襄麵前,元丹便搶先一步,反手扣住她的頸,笑道:“好嫩的頸子,隻要稍微一用力,便哢擦一下斷了。”
玄襄握住劍柄:“你連一個小姑娘都不放過。”
元丹隻是笑:“當年這裏尚是我妖族的天下,人卻將我們驅逐殺戮,凡人何辜?我們妖族又何辜?”
容玉皺了皺眉,隻覺得這句話似曾聽過。元丹手上用力,未央的臉蛋頓時發青,似要窒息。她放開玄襄的手,走上前:“你放開她。”
其實她也不知為何要這麼做。似乎冥冥中自有一股力量牽引著她。她應當是害怕的,這一回同前幾回都不同,她敏銳地覺察到元丹身上的殺氣。
玄襄忙拉住她:“你做什麼?”
容玉回首,朝他若有似無地一笑:“你先救未央,再來顧我。我會等著你來。”
玄襄阻擋住她,隻見元丹看著他,手中的未央氣息時斷時續,幾近窒息。元丹道:“美人兒,你過來,我就放了她。”
容玉幾步便走到元丹麵前:“你放了她,我跟你走。”
元丹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近身邊,隨手將未央棄之於地,但見一道煙霧騰起,他們便消失了。躲在角落四周窺探的灰狼低吼著,全部撲向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未央。玄襄抽出虛無,劍光一閃,將第一輪湧上的狼群盡數殺死。隻是這樣一阻,他已經來不及去追元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