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程的去處,是鋣瀾山境。
容玉感覺到自己的身上僅殘存的力氣正在不斷抽離,更是不敢耽誤,徑直來到那株竹子之前。她劃破手心,鮮血頓時一滴滴落在土上,轉瞬間就隻剩下深褐色的印記。她抬手觸摸到那株竹子,傅錚的魂魄被她一擊而碎,元丹雖已經修補,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隻不過是勉強拚合起來而已。
她的手心翻出淡淡微光,將傅錚的魂魄重新修複。她現在能力有限,隻是能夠把傅錚喚醒,卻無法還他當年的修為。
她收回手,那株竹子開始變化,先是變幻出一個虛幻的人形來,後來那人形又漸漸清晰,肢體和五官慢慢成型,就會變成傅錚當年的模樣。
容玉轉過身,剛走出兩步,便看見元丹站在不遠處,安靜地凝視著她。
她從他身邊擦身而過的那一瞬間,卻聽見他低沉地說了一聲:“……謝謝。”
容玉腳步微頓,嘴角微彎:“不必道謝,這是我應當去做的。”
“……容玉。”
容玉這次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答應,隻聽元丹又問:“你現在要去哪裏?”
“我要去做一件事,需要很久。”容玉回首,笑意盈盈,“可能要一輩子這麼久。”
容玉再次睜開眼,她已經離開冰下湖底,回到冰麵。她瑟瑟發抖,連嘴唇都凍得灰白。她微微鬆了一口氣,她這是脫離了山蜃的夢境了麼?她忍著寒冷,舉目遠望,那茫茫無邊的白雪,沒有盡頭,也沒有開端。
很快的,有一個提著籃子的小姑娘蹦蹦跳跳而來,瞧見她,有點害羞地咬著指甲:“你是誰?怎麼到這裏來?”她往前走了幾步,停住,又好奇地往前走,一直走到她的麵前,拉起她冰冷的手:“姊姊,你的手好冷。”
容玉低下頭,看著她,她的眼瞳中倒映出她此時此刻的狼狽模樣:“山蜃,我的骨血讓你啃噬了這麼多年,也該知足。你以為這種幻術就能迷惑住我?”
山蜃化身的小姑娘大叫一聲,退開好幾步,轉眼就不見了。
風雪驟起,迷亂人眼。
容玉閉了閉眼,複又睜開,眼前的景致依舊沒有變化。她知道遠方便是南迦巴瓦峰,那山峰之上有一條天路。
她那時同玄襄走過天路,流落凡間,其實也是一種緣分。
容玉剛往前走了兩步,忽然被人從身後抱住,那軀體是溫暖的。她偏過頭,朝著他微微一笑:“你來了。”
“我不是讓你留在那木屋裏等我,你跑出來做什麼?”玄襄臉色蒼白,嘴唇有些幹裂脫皮,容顏卻依舊清雋高雅。
容玉仰起頭,嘴角彎起淺笑:“我本想給你一個驚喜的。”
“驚喜?可惜隻有驚而沒有喜。”他摸到她的衣衫都是濡濕的,這裏太冷,很快就會結冰,忙動手脫下自己的外袍,給她披上。容玉不言不語著任他施為,隻是眼眸清淺地看著他。玄襄被她的態度攪得有點莫名:“我們回去罷。”
原本站著說話,容玉沒有發覺他受了傷,等到他們往木屋走去的時候,才覺察到他的腳步有些踉蹌:“你的腿——”
“一點小擦傷,不礙事。”
他口中的小傷,多半也不是真的小傷。容玉抬起細密的睫毛,柔聲問:“會很疼麼?”
玄襄玩笑道:“也許會瘸,你可會嫌棄我?”
容玉咬著唇,想說什麼卻又不說話,忽然緊緊握住他的手,十指交纏。玄襄明白她的意思,也不再拿話揶揄玩笑。
回到小屋,玄襄點了柴火,方才動手脫去她濡濕的衣衫,抖開被子將她包裹起來。他轉過身,撩起衣角,開始處置自己的傷。容玉裹在被子裏麵,方才覺得之前凍僵了的身體開始恢複知覺,她看著玄襄裹傷。他傷在足踝,流了不少血,那血跡都凝成了冰渣子。
玄襄處置好傷口,轉身坐在她身邊,抬起手腕。隻見腕上那道傷痕又被割開,像是有什麼東西似的鼓起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