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維揚微微皺眉,隻覺得這人的樣子說不上討厭,隻是眼熟得很。
容玉坦然展開畫給他們看。
那人神色一變,像是要悲慟哭泣,顫抖著伸手去摸那畫,卻又停在半途:“你們如何……如何有這幅畫像?”
“別地輾轉而來。”
柳維揚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畫,還是不吭聲。
那人摸了摸頸,取下一塊玉玦,又仔仔細細地將全身上下但凡值錢的東西都摸了出來,雙手捧著:“姑娘,不知可否將這幅畫割愛給我們?”
容玉看著他:“這幅畫上的人和你們有關係嗎?”
那人點頭:“我們是洛月族,這畫裏的人是我們的玄襄君上。”
容玉將畫重新卷起,遞去:“既然如此,我就把畫送給你們罷。”
柳維揚靜立在原地,各種念頭紛至遝來:容玉這畫是對著他畫完的,可洛月人卻說那是他們的君上。他們的君上……邪神……玄襄……那麼,他又是誰?他到底是什麼人?之後該何去何從?
隻是這一切都是無解。
他慢慢讓自己平靜下來,他需要有思考的餘地,這些都來得太快,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閉上眼,慢慢回想那幅畫,她畫畫的神情,她看他的眼神,有時候很專注,有時候卻像是掠過他的身體,看向他身後那片虛無。
許久,他睜開眼,那些洛月人已經走了,容玉還是陪他站在毒辣的太陽下,路麵已是幹涸,這細細的黃土在幾乎通透的陽光裏緩緩飛揚。
“這畫裏的人是誰?”
容玉笑了笑,隻是搖頭。
是的,他們之間還有固定的規則。他想了想問:“那畫裏的人不是我。”
“是的,畫裏的人不是你。”
柳維揚深深呼吸:“他長得跟我很像?”
容玉直視他的眼睛,他的瞳仁很黑,像是一片黑色的沼澤,可以將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毀滅。這個問題對她來說似乎有點困難,她一番措詞,慢慢說:“長得像,但是神態不一樣,我不能完全畫出那種神態。”
“是我……殺了他?”他想起那幅畫上,那個男子的手腕上,有一道很深的痕,像是傷痕。
容玉卻忍不住笑起來,笑容秀美:“你想得多了,如果發生了那樣的事,你就不可能站在我麵前。”她的笑容卻突然消失,換上嚴肅的表情:“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柳維揚思考了片刻:“我說不清,隻是一種感覺。感覺……我們中間隻能活下來一個……”
接下來幾個月,他們一直都在高山流水間遊曆。容玉懂得很多,各地的風土人情、各種傳說典故,她都能隨口道來。
柳維揚對於尋找過去的意願不再如剛開始那樣急迫,他知道自己不是不著急,隻是把它強壓下去。
也許他之後的歲月都將繼續尋找自己的過去,直到他死去。
這個念頭產生的時候,他很平靜地接受了,覺得這樣也不是很糟。
他開始漸漸地,變得可以麵對自己的麵容,而不是像看一個陌生人。
此時的容玉斜躺在那棵枝蔓纏繞的榕樹上,那樹枝並不十分粗壯,她卻很放鬆,好像不怕掉下來。她眯著眼,仰起的臉對著從樹葉間透下來的陽光,還是沒忍住用手捂住眼睛,頓時一片清涼。
突然她聽到樹下一陣響動,便往下看了看,隻見柳維揚站在樹底下,盯著她的臉,眼神尖銳:“你沒有變老。”
“這一年過去,我沒有見到你變老。”
他終於發現了。
容玉點點頭,簡短地回答:“你也沒有變老。”
柳維揚抬起手,陽光沐浴下來,他的手指白皙柔軟,比一般人的手指都要長那麼一點:“我一直在練功,可是我的手還是原來的樣子。”
沒有老繭,也沒有任何傷痕留下,這完全不正常。
容玉支起身:“我剛剛見到你不久就說過,一些事,你過段日子就會發現。”
“為什麼……不會變老?”
“這就是脫離六界的後果。但是我跟你不完全一樣,我的壽命遠遠要遠遠短於你的。”容玉回想一下,“我是被選中的冥宮守衛,可是我不想這樣。我用了一些辦法,從冥宮裏出來。我隻是想以一個凡人的身份過完以後的日子,實際上我也如願了,隻是中間出現了一些紕漏,我發覺我不會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