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話
給了我一顆心的你
今天一角屋的氣氛也是一派悠閑。
店裏有兩道人影。一個是店長遙;另一個不是客人,而是柚子。
遙正在吧台內挑選咖啡豆。這項手工挑選作業必須親手將異質和劣等的咖啡豆挑除掉,就算隻是摻雜了一兩顆劣質的咖啡豆,咖啡的味道也會變差,甚至有時還會危害到健康。因此遙總是在烘焙前和烘焙後非常仔細認真地進行這項作業。
柚子雙手托腮抵在吧台桌上,注視著遙工作時的側臉。
——無論在什麼時候,不論從哪個角度,小遙看上去都帥呆了,不過還是他做菜時的側臉最帥~~
他的神情比起戰鬥時還要認真,看起來似乎也很開心。
——沒人光顧的咖啡廳雖然生意冷清,但這樣就能和小遙兩人單獨相處了。對我來說,店裏還是沒客人比較好。
今天是開幕後第三天。至今來到咖啡廳消費的人數,少得用雙手的手指就能數完。
這一帶住宅區與其說是靜謐,不如說是冷清,所以也不太可能有什麼生意,但遙和柚子都不在意。
畢竟又不是為了賺錢才開店的,閑一點也比較方便保護春原麻由。
「唔……」
一回想起麻由的事,柚子就不禁蹙起眉頭。
——小遙到底喜歡那女人的哪個地方呢?
柚子的視線,從遙的側臉移至他的頭發。
那是與金發相差無幾的明亮茶色。遙的發色仍舊完全沒有恢複。
他會喪失原本如黑墨般的發色,是因為變身的反彈。而遙之所以變身,為的是要救麻由。
不僅是頭發變色這件事,由於變身的反彈之力,遙沉睡了一個星期之久,甚至連靈力也喪失了。
他的靈力和發色一樣,毫無回複的跡象。
——全部都是那個女人的錯!
在遙醒來前的那段時間,她有多麼地擔心啊。
盡管如此,麻由她卻沒有說任何一句道歉的話。雖然說就算她道了歉,柚子也不會原諒她。
柚子的視線從遙的頭發轉回他的側臉。
——要……問問看嗎?小遙你到底看上那女人哪一點……
亮也曾說過。如果她想知道遙是被麻由哪一點所吸引,直接問他本人就好了。
遙不太會說謊,也不懂得岔開話題。問遙的話,他一定會確實地回答她吧,但——還是算了。
柚子雙手托腮,搖了搖頭。
雖然她很想知道,但相較之下她更不希望聽見遙談論他喜歡的女人的事。
她望向遠方並歎了口氣。
然後柚子突然想到……
如果有人問她同樣的問題,自己會怎麼回答呢?
遙哪裏吸引她?
她喜歡遙的什麼地方?
她連想都不用想。
——全部啊。
不管是遙的臉蛋、聲音、舉止還有他很會煮菜這一點,當然還有個性——國見遙這個人的全部,柚子都深深地愛著。
——因為小遙是給了我心的人。
柚子微笑著,閉上眼睛。
冰冷的雨不斷地下著。
少女手上拿著的並不是傘,而是一把小太刀。
雖然那看來並不是八歲少女會拿的東西,但在國見家,這已經是司空見慣的場景。
在如競技場般廣闊的草地正中央,有個少女——柚子孤獨地一個人站著。
現在的時令是一月,而且還是黎明即將到來之際,柚子的身上卻沒有穿著外衣。百褶裙之下雖然有多穿一件褲襪,但上半身卻隻有一件長袖T恤。
柚子以那樣單薄的穿著,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裏等人已超過三十分鍾以上。
開始下雨的時間大概是二十分鍾前左右。這裏完全沒有能避雨的建築物與樹木,柚子隻是持續地淋著雨。
但就算有能遮風避雨的地方,柚子也不會離開那裏一步吧。因為有人命令她不準動,而且對她來說,淋濕身子不過是點小事。
大約又過了三十分鍾後,她等的人才姍姍來遲。由於雨滴奪走了柚子的體溫,她的嘴唇都已泛紫了。
「抱歉,我遲到了。」
柚子所等待的人伸出一隻手貼在她的臉頰上後,溫柔地露出微笑。
她等的人是名女性。
那位女性的五官端正,臉型近乎完美,甚至擁有著看似人工雕琢出的美貌。
肌膚澄澈白皙,唇瓣是鮮豔的紅色,瞳孔則是深邃的黝黑。
在她盤起來的頭發上,裝飾著一根帶有彩珠的簪子,衣服則是繡有菊花的藍色短袖和服。
女性的肌膚看不到皺紋,也沒有黑斑,看上去像是十幾歲的少女,但是她那雙散發出大海般的寧靜氣息,彷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眸,卻隻有非常年長且洞悉這世上所有事物的人才會有的。
實在令人看不出她的實際年齡。
這名女子——國見紫乃,沒人知道她的年齡。
這件事連柚子也不知道。但自柚子懂事的時候開始,紫乃的容貌就完全沒有改變過。
「那麼我們快點開始吧。」
紫乃雖然撐著油紙傘,卻沒有叫柚子躲到傘底下去,而是這麼說道。
「是。」
柚子語氣平板地回答之後,紫乃揚起剛剛放在柚子臉頰上的手。
她背後操縱著的四個影子動了起來。
那些野獸外表像狗,但身軀卻又如老虎般巨大,全身長滿銀色的毛發,頭上還有一隻赤紅色的眼睛,前腳的爪子異常發達。
這些看來既妖豔又不祥的野獸的名字,叫作斬鐵,是國見家為了磨練衛士們所飼養的魔物。
兩隻斬鐵在紫乃的兩側,另兩隻則移動到柚子的後方。
「時間限製二十秒,就算一點擦傷也不行。做得到嗎?」
「是。」
柚子語氣平穩地回答後,從刀鞘中拔出刀刃。
「加油囉。」
紫乃微笑著轉過身去。
到方才為止都還十分溫馴的斬鐵開始發出低噑,望著柚子的四隻眼睛浮現血絲。
柚子雖然置身在濃厚的殺意之中,卻毫無膽怯的神色。
盡管渾身濕透,她的眼睛卻十分幹澀。
在柚子將刀鞘丟往一旁的瞬間,斬鐵們將殺意化為行動。
四道銀色影子飛向柚子。
從正麵、左前方、右後方和左後方,四道如同縑刀般的利爪逼向她嬌小的身軀。
來自左右兩邊的攻擊可以逃開。但柚子所采取的行動並不是『跳向一旁』,而是『對著正麵襲來的斬鐵踏出步伐』。
她踏出腳步,揮出小太刀朝赤紅色的單眼刺去。斬鐵翻了個筋鬥後倒了下去。
在突刺的同時,柚子將右足蹬向後方,踢上從右後方襲來的斬鐵的下顎,魔物腳下便一陣踉嗆。
而她的攻擊動作,同時也是她閃避的動作。
從左前方和左後方襲來的爪擊都驚險地劃空而過。
但柚子沒有收回踢出的右腳,僅用左腳蹬向地麵,拉開適當的空隙。
兩隻揮爪落空的斬鐵又迅速地朝她躍來。
袖子的手上已不見小太刀的蹤影,因為那把刀直接刺在那隻她解決了的斬鐵眼上。
即使失去了武器,柚子也不心急。
她握緊拳頭,衝向前方。
速度極快。
當兩隻斬鐵揮起爪子時,柚子的拳頭就已經瞄準了其中一隻的眼睛。
她先用左拳輕微地瞄準測量距離後,再竭盡全力地使出右拳貫穿目標。
被擊潰眼睛並打碎頭蓋骨的斬鐵,當場四肢無力地癱倒在地。
另一匹的爪子從一旁向柚子逼近,她揮出右拳後馬上壓低身子。爪子擦過她的右上臂。
斬鐵的爪子正如其名,連鋼鐵都能撕裂,光是輕輕掠過,就足以讓柚子皮開肉綻。不過她的表情不為所動,揮出左拳頂上斬鐵的下顎。
柚子的身軀雖十分嬌小,但蘊含在她身上那股極為凶狠的臂力,讓那隻體型與老虎無異般的銀色身軀在空中翻滾兩圈。接著牠的頭撞向地麵後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柚子又迅速逼近方才被她踢了下顎之後腳步不穩的斬鐵,朝牠的側腹出拳。斬鐵腳步都還沒站穩又遭受連續攻擊,於是睜大了單眼倒下。
柚子並沒有停下動作。她奔至最初打倒的那隻斬鐵身旁,拔出那把仍插在牠眼睛上的小太刀後,刺進這隻還有氣息的斬鐵頭部。濺出的鮮血染紅了柚子的雙手。
她揮下那把刺進頭部的太刀,將牠的頭深深劈開。柚子又走向剛剛被她攻擊側腹後倒臥在地的斬鐵,同樣劈下牠的首級。
而剩餘的那兩隻斬鐵,已經沒必要再施予致命一擊了。
柚子在丟掉那把沾滿了血、脂肪和水晶體液體的小太刀後,吐了一口氣。
「花不到十秒鍾呢,真是了不起。」
方才站在遠處觀戰的紫乃邊走向柚子邊對她說。
「不過妳……受傷了呢。」
「是的。」
雖然隻是短短十秒,但柚子在劇烈動作之後,氣息毫不淩亂。
「是因為下雨讓妳看不清楚嗎?」
紫乃笑瞇瞇地詢問。
「是的。」
「不過這個不能拿來當借口吧?」
「是的。」
「那麼——」
紫乃自始王終都帶著笑容說話。
「妳就這樣站到明天正午吧。一步都不能移動喔。」
「是的。」
「明天的修行呢……對了,從三點開始吧。」
「是的。」
「如果雨勢能立刻停止就好了。」
「是的。」
紫乃輕盈地轉過身,邁出步伐。
柚子一動也不動,也沒有去擦拭她那髒汙的雙手,就這樣目送著紫乃的背影。
直到看不見紫乃的身影、直到天黑、直到天亮,柚子的腳依然沒有動過一步。
雨勢持續到隔天正午才停下來。
這就是柚子的日常生活。
所有出生在『守護一族』的孩子,都會讓他們成為衛士學習方術。然後其中特別優秀的兩個人會成為近衛跟在星獸身邊。
但國見家的情形不太一樣。
在國見家孩子出生後,會使用某樣方具來測試孩子潛在的靈力。隻有擁有一定程度以上靈力的孩子,才會成為近衛候選並且集中培訓。因此國見家雖然在衛士的數量上劣於其它『守護一族』,但是在資質方麵卻是相當突出。
而柚子是在這十年出生的孩子當中靈力資質最高的一個。
不過,即便她的靈力資質最高,卻有著相當悲慘的童年。
「近衛不需要感情,隻需要強壯和忠誠。」
這是身為國見家衛士總領——紫乃的主張。紫乃不僅教導柚子和亮,同時也是教導遙和柊彌方術的女人。
紫乃遵循這項主張,將擁有靈力的孩子們帶離父母身邊,在教導方術之前,先禁止他們哭泣與憤怒。
哭的話,她會讓孩子們持續淋著冷水直到淚水結凍為止;生氣的話,她會將孩子們幽禁在黑暗中,直到憤怒變成了絕望。
不過,為了讓孩子們和他們應該侍奉的星獸之間維持親密融洽的關係,露出笑容是允許的。但是幾乎所有孩子在七歲以前,早已失去連同笑容在內的一切表情。有些孩子分裂出多重人格,甚至也有因而丟了性命的人。
柚子也是一樣。到了五歲的時候,她完全忘了該怎麼去笑、怎麼哭泣、怎樣發脾氣。對於紫乃說的一切都隻回答「是」,就算再怎麼感到不快也不皺一下眉頭,隻默默地完成她所交代的修行。
為了強化肉搏戰的能力,袖子幾乎每天都要和魔物戰鬥。也曾經和衛士或同為近衛候補的小孩戰鬥過。由於她被命令一定要殺了敵人,所以就算對手是人類她還是可以下得了手。
她每一天都會沾染上鮮血。
這就是柚子的日常生活。
正午的鍾聲響起時,柚子筆直地向前倒臥。
持續地淋了一整天隆冬的雨水,就算是再頑強的方術士,也會感到渾身無力。
柚子雖然倒了下來,但仍努力地維持住意識,然後緩慢地站起身來,抱著肩膀踏出腳步。
她似乎冷到了骨子裏,嘴唇與肌膚泛紫,牙齒不停打顫。
雖然天空上不見一片烏雲,陽光也很溫暖,但要暖和渾身冰冷的柚子還是完全不夠。
她需要烤烤火或泡個熱水。可是她不能拖拖拉拉的,因為今天還有修行。
柚子走向離這裏最近的小屋,而不是回自己的住處。
國見家十分寬廣,從這裏徒步走到近衛候補的孩子們居住的區域要花上三十分鍾。現在的柚子已經沒有力氣走完那段距離。
她記得好像有一個老人獨自住在那個小屋裏。那裏應該有火爐吧。
她邊顫抖著身子邊搖搖晃晃地向前走,從草原走進竹林。穿過竹林後,她來到了小屋的後頭。
柚子正打算走到正麵的途中,終於體力不支。
她一屁股坐倒在地麵上。
——我已經……走不動了……
她的意識開始被闇黑吸引。
「真可憐。」
若沒有這道聲音的話,柚子的意識就會直接陷入合黑之中。
柚子微微抬起視線。
有個少年單膝跪在她身邊。
他有著一雙深邃的眼眸,以及在陽光照射下依然烏黑發亮的發絲。
少年,隻要是隸屬於國見家的人都應該要賭上性命去守護的存在——遙。
「若妳不討厭牛奶的話,就喝了它吧。」
一個馬克杯放在她的麵前。
往上蒸騰的熱氣,在她的鼻尖前方形成一片白霧,濃醇的香氣竄入她鼻腔。
柚子從被爐中伸出雙手握住馬克杯,不過對她還沒回溫的雙手來說,似乎有些太燙了,於是她又迅速放開了杯子。
「太燙了嗎?」
柚子搖了搖頭,再度以雙手拿著馬克杯。她將杯子拿至自己麵前,湊上嘴唇,然後啜飲著熱牛奶。雖然嘴唇一陣刺痛,喉嚨也感到灼熱的痛感,但柚子的雙手和嘴巴都沒離開過杯子。
她啜飲了兩、三口,讓嘴唇和喉嚨習慣熱度之後,舉起杯子開始咕嚕咕嚕地猛灌。
暖了胃之後,身體也變得暖和起來。
馬克杯瞬間空空如也。
「要再來一杯嗎?」
柚子抬頭望著佇立在她身旁的遙,點了點頭,鼻水從自她的鼻子滴了下來。她環顧四周,但是沒看見麵紙盒。
柚子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打算直接用手去擦鼻子。
「等一下。」遙出聲製止她。
遙從褲子的口袋中拿出麵紙包後抽出一張,擦掉柚子的鼻水。
柚子睜大了雙眼,想把臉轉開。
「別動。」遙再次出聲製止。
柚子雖然會像機器人般聽從紫乃的命令,但那是因為紫乃是國見家衛士的總領。她並沒有被教育要遵從別人的一切指令。但是遙和柊彌——這兩位麒麟另當別論,他們是國見家存在的意義,違逆他們所說的話是不被允許的。
柚子默默地讓遙擦掉她的鼻水。
等遙擦完鼻水後,他又抽出一張麵紙,接著擦拭柚子的嘴邊。
柚子本人沒有發現,因為她一口氣喝完了熱牛奶,所以嘴邊有一圈白白的痕跡。
遙將柚子的嘴角也擦幹淨了後,拿起空的馬克杯走向廚房。
柚子將雙手伸進被爐、縮起身子後環顧室內。
這裏是一處簡樸的小屋——約莫四個榻榻米大的和室。牆壁和榻榻米都很老舊,再加上采光不佳的緣故,雖然現在是日正當中的中午時分,但屋內的光線還是有些昏暗。
遙拿來的燃煤暖爐與電氣暖爐放在柚子的左右兩側烘烤——但不知為何,在燃煤暖爐的正前方有一隻白狗,牠正毫無防備地沉睡著。應該還是隻幼犬吧,不過牠的臉有些平坦,再加上圓滾滾的眼睛分得很開,讓柚子覺得牠一點都不可愛。
柚子視線移向廚房。
走出房間後就是廚房了,而遙正站在瓦斯爐前麵。
柚子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遙用鍋子加熱牛奶的背影。
過了不久後遙又走了回來,把冒著騰騰熱氣的馬克杯放在柚子麵前。
柚子再次從被爐中伸出雙手握住馬克杯,開始喝起熱牛奶。但她這次沒有一口氣喝完,而是一口一口慢慢品嚐。
熱氣一湧入鼻腔之後,鼻水又流了下來,她吸了吸鼻子。
「真的不用去燒個熱水嗎?」
遙站立在一旁詢問著。
「不用了。」柚子回應道。
「反正也沒有時間……」
這座小屋雖然也有浴室,但不是水龍頭一轉就有熱水的類型,而是要放好水後再煮沸,何況也沒有淋浴間。
距離今天的修行開始不到一個小時。就算現在開始燒熱水,等到熱水滾了,也早就來不及趕上修行了。
「而且,我身子已經暖和多了……」
「那麼,至少我去拿個替換衣物吧。」
柚子還是隻回答一句:「不用了。」
柚子並不是對遙客氣,也不是在逞強。她的顫抖已經完全停下來了,而且長時間待在被爐裏,再加上兩個暖爐的烘烤之下,她的頭發和衣服也幾乎都幹了。
「我沒事的。」
柚子這麼說道後,遙終於點了點頭。但他並沒有直接坐下來,而是走回廚房。然後他打開冰箱,從裏頭取出一個紙盒,就拿著它回到房間。他坐在柚子的斜右前方的位子上,打開了那個紙盒。
就在下一秒,那隻原本在燃煤暖爐前睡得香甜的小狗突然跳了起來,奔至遙的身邊,對他用力地搖起尾巴。
「你剛剛才吃過吧?」
遙對小狗這麼說道。
「這是要給柚子吃的。」
紙盒裏頭是銅鑼燒。
「若妳不討厭甜食的話,不妨就吃一點吧。」
柚子點點頭,伸手探向銅鑼燒。
她撕開袋子一口咬下,內餡是傳統的紅豆泥。她雖然心想裏著「原來內餡是紅豆泥」,但她其實並不在意味道如何。
柚子對於味道本來就毫無興趣。對她而言,食物隻不過是為了生存所需的精力來源。並不是有人這麼教育柚子,而是一直被禁止著哭泣和生氣而長大的她,對於一切都不再介意。
柚子沒有細細地去品嚐味道,才咬三口就把第一個銅鑼燒吞進肚子裏。
她迅速地伸向第二個,同時另一手抓住第三個。
柚子邊將第二個塞進嘴裏,邊看著遙,
遙正將銅鑼燒撕成小塊,喂著那個麵貌平坦的小狗。
那隻小狗不知道是感到饑餓,還是很喜歡銅鑼燒,牠陸續一口吞下遙放在掌心上遞給牠的銅鑼燒。柚子記得遙對小狗說過「你剛剛才吃過吧」,那想必牠應該很喜歡銅鑼燒吧。
小狗圓滾滾的小眼珠閃閃發亮,相對之下遙卻是麵無表情。
不隻是現在。在遙將無法自力行走的柚子扶到小屋裏頭、從壁櫥中拿出暖爐時,都是一副麵無表情的模樣。
對於所有隸屬國見家的人而言,這個名叫國見遙的少年可說是他們的生存意義——黑麒麟。
若柚子成為近衛的話,就要經常陪在他的身邊,守護他和他的『伴侶』。
但柚子對於這個年長她四歲、名為遙的少年一點好感也沒有,反而很討厭他。
柚子和遙大概一個星期內會見麵三至四次。為了讓近衛候補的孩子們對於應該守護的麒麟萌生出忠誠心,國見家設有讓孩子們和兩名麒麟共同相處的時間。除了那些時間以外,近衛候補的孩子們基本上不會見到兩名麒麟。並不是因為特別限製他們會麵,而是幾乎所有孩子期待想見到誰的心情,都已經隨著憤怒和悲傷一起不見了。
柚子今天也是第一次在設定時間以外和遙見到麵。
柚子一邊吃著第三個銅鑼燒,一邊瞪著麵無表情的遙。
麵無表情。這正是柚子討厭遙的原因。
雖然紫乃也教導兩名麒麟方術,但他們並沒有過著柚子那般充滿鮮血和懲罰的每一天。
也沒有禁止他們生氣或哭泣。盡管如此,遙卻和柚子他們一樣麵無表情,這讓她很不喜歡。另一名麒麟——柊彌就會生氣也會哭泣,而且很常笑。
「這個地方現在沒有任何人在住。」
遙沒有停下喂銅鑼燒給小狗吃的動作,開口說道。
「不過在上個月之前,還有個老爺爺自己一個人住在這裏。」
「是嗎?」
柚子僅僅這麼回答。
她也知道之前有個老爺爺曾經住在這裏,但老爺爺死掉這件事,她也是今天才第一次聽說。不過,她完全沒有興趣知道老爺爺怎麼了。
「銅鑼燒也是那個老爺爺撿回來的。」
柚子的視線落在她手邊正吃到一半的銅鑼燒。
「這也是撿到的……?」
那個老爺爺是在上個月過世的,也就是說,這個銅鑼燒已經放了一個月以上了。
銅鑼燒這種食物的保存期限有這麼久嗎?
「不是的。銅鑼燒是這隻小狗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