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第3章 第九話 燐(1 / 3)

第九話 燐

傍晚時分。

功刀直純與都築由花兩人,來到一處緊鄰市中心的靜謐住宅區。

眼前是一棟嶄新的獨棟住家。

門牌上寫著【南原】。

「是這裏吧。」

「是啊。」

以前曾來造訪過一次的由花點了點頭。

直純身上有張寫了地址的紙條,不過因為是由花在帶路,看來也沒有它出場的餘地了。

「小步在哭呢。」

「小孩的名字嗎?」

「嗯。小步她非~~常可愛哦。」

的確,可以聽見住宅裏傳出了嬰兒哭聲。

或許來得不是時候。直純如此暗忖,不過他還是按下了門鈴。

不久,男人的聲音應門了:

『是直純嗎?』

「是的。」

『我現在有點抽不出空。你們自己進來吧。』

「我知道了。」

直純以眼神催促由花後,打開了玄關的門扉。

一股不太好聞的味道入鼻裏。

「這個味道是……」

「是尿布吧。」

直純皺起了臉,說聲「打擾了」後走進房間;由花也喊了聲「打擾了——」跟在他的後頭。

兩人循著哭聲與氣味走進客廳之後,見到一名熟識的男子坐在沙發上,正在替嬰兒換尿布。

「南原兄。」

直純出聲叫喚之後,男子回過頭來露齒而笑。

雖然想說出一番恭維的話,但這男子與嬰兒在一起的情景,看上去感覺真的很不搭。

令人生畏的容貌,以及長年鍛練出來的鋼鐵般身軀。

他的身高比直純矮了十公分,肌肉厚實程度也是直純略勝一籌,然而直純卻總感覺對方比自己大上一、兩倍。

「哦。好久不見了。」

南原鷹秋。

這個男人與直純及由花都是隸屬於『院』的狼人,同時也是獸聖的成員。

過去直純與他交戰過許多次,但是戰績為二勝十敗,勝少敗多。

盡管直純體格比他強壯,然而不論力量、速度、招式、打擊的強度——鷹秋在各方麵都勝過直純一倍。

「再等我一下。」

鷹秋說話的同時,以熟練的動作替嬰兒換紙尿布。

長相近乎猙獰的鷹秋換尿布的模樣又滑稽又溫馨,直純不由得笑了出來。

「你笑個什麼勁啊?」

鷹秋的眼神夾雜笑意瞪了過來,直純說了聲「啊、沒有啦」,挺直了背脊。

「小步現在幾個月大了呀?」

由花在沙發旁彎下身子問道。

「四個月了。」

鷹秋回答時戳了戳小嬰兒的鼻尖,小嬰兒發出呀呀叫聲握住父親的手指。換完尿布之後,小嬰兒的心情似乎很好。

「可以讓我抱抱她嗎?」

「哦。」

由花開心地抱起嬰兒。

「嗯——好軟又好溫暖哦——」

她磨蹭著嬰兒的臉頰,發出感到幸福的聲音。

「你看、你看,直純,很可愛吧~~」

「啊、嗯。」

由花與嬰兒的笑臉同時轉向直純,讓他霎時手足無措。

「直純你也抱抱看吧。」

「不、不了。」

他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

「嗯?你沒有抱過小嬰兒嗎?」

「是、是的。」

「什麼事都要親身體驗。你就當作是預先演練,抱抱看吧。」

「預先演練?」

「你和由花訂婚了吧?」

直純發出嗚的一聲呻吟。

他與由花訂婚的事,明明除了她的父母以外,沒再向其它人說過才對。

「妳……說了嗎?」

「嗯。」

由花若無其事地點了點頭。

「妳還跟誰說了?」

「深雪姐和真矢哥……還有五堂叔叔。小學與小圓也都知道哦。」

直純搔了搔皺起的眉間。

反正其它人總有一天都會得知這件事,他也不是想特別隱瞞,隻是被認識的熟人知道這件事,還是會感到很害臊。

但在由花提及的人名之中,卻沒有佐和山安曇,至少這一點還值得慶幸。

直純心想,這件事還是由自己向安曇報告比較妥當。

「離結婚還有一段時間……不過,我還是先向你們說聲恭喜囉。」

「謝謝您。」

直純神情複雜地低頭鞠躬。

「請一定要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哦。」

由花笑容滿麵地接著說道。

「喔喔。我會祭出必殺的長溯剛組曲的。」(譯注:日本著名歌手。)

鷹秋豎起大姆指回複她。

——婚禮……嗎?

有關婚禮的事,他還沒和由花商量過。不知道她想要在神明麵前舉行,或者是在教堂裏?另外,關於宴會方麵,他也想盡量避免——

當他思忖著這些事情時,由花再次說了聲「直純、來」,把手上嬰兒向他湊近。

「嗚……」

「你抱抱看吧。像你們這麼年輕,馬上就可以生出兩、三個小嬰兒了。」

直純愁眉苦臉地盯著嬰兒看。

再次仔細一瞧,他才發現小嬰兒真的好小。直純甚至覺得像自己這種粗魯的人抱她的話,搞不好會傷害到她。

雖然由花直說她好可愛,但直純隻覺得小女嬰看起來像隻猴子。即使追問他小女嬰可不可愛,他也答不上來。

而且他也搞不清楚嬰兒的容貌是像父親還像母親。

直純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這孩子的發色與膚色都不像燐呢。」

小步的母親並不是外國人,卻擁有白色發絲和褐色肌膚。然而小步的發色漆黑,膚色則像日本人。

「嗯。不過她的五官倒是有像我老婆呢。」

「嗯嗯。小步將來一定是個大美人哦。」

由花說道。

直純又一次定睛瞧著嬰兒的臉蛋,但還是看不出來她和燐哪裏相像。

「那個,請問燐在哪裏呢?」

直純轉移話題——應該說是回到正題才對——然而……

「哦,看來你死也不抱我女兒就對了。」

話題又被明顯地拉了回去。

「呃、那個,該怎麼說呢……」

直純不由得語無倫次。

鷹秋笑了起來:

「嗯,我明白你的心情。雖說這是我女兒,不過當初我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我不會硬叫你抱她的。」

「……抱歉。」

「那麼,你們找我老婆有什麼事?」

直純挺直身子後答道:

「今天前來拜訪,是有事要找燐商量。」

沒錯。直純和由花之所以造訪南原家,是為了向鷹秋的妻子——燐尋求協助。

燐並不是一般女性,她乃是天生擁有強大靈力的特殊種族——香沙薙一族僅存的幸存者。

無論是在術士或是劍士方麵,燐的本事都淩駕了一流的領域。

盡管燐現在不再隸屬於『院』,但她以前曾基於某個理由,持續與妖魔奮戰到底,想要徹底消滅妖魔。

在確定妖魔滅絕之後,她才放下了手上的刀劍,與鷹秋結婚成為家庭主婦。現在妖魔既然又現身了,她再度走上戰場的機率也相當高。

想奪取國見遙和春原麻由性命的敵人實力非常強悍,而且還具備驅使妖魔的能力。

如果燐真的打算再次拿起刀劍,直純很希望能和她一同戰鬥。

鷹秋與其它獸聖也各有任務,能期待成為生力軍的人,就隻剩下燐一個了。

「怎麼了,你找我老婆有事啊?不過她剛好出門了。」

失敗了。直純心想。

雖然他事先打過電話說要拜訪南原家,但是並沒有明說是什麼重要的事。

「那麼,燐現在人在哪裏呢?」

「她去黑麒麟那裏了。」

出乎意料的回答。

「黑麒麟?是指國見遙嗎?」

「啊啊,似乎就是那個名字吧。」

直純與由花對看了一眼之後,開口追問鷹秋:

「為什麼燐會去找黑麒麟?」

「是五堂大叔拜托她的。」

直純第一次知道這件事。

「什麼時候的事?」

「二……不,四天前吧。她才剛出門,如果你們是要找她的話,就剛好錯過了。」

「是……嗎?」

直純以指尖搔著下顎。

由於沒有事先說好是為了什麼事拜訪,導致錯過了見麵的機會,這的確令直純有些扼腕,不過同時他也很感激已經展開行動的燐。

「你們該不會也是為了向燐請求支持吧?」

直純歎了口氣,點頭承認。

盡管燐的實力比獸聖還要強大,但她現在畢竟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媽,直純也隱約感覺得到燐對於再赴戰場會有所抗拒。

此外,身為她丈夫的鷹秋想必也不希望見到妻子再次陷入險境吧。所以直純也作好了覺悟,等著被鷹秋狠狠訓斥一頓。

「星獸、妖魔,再加上人類的存亡危機……嗎?真是件麻煩的差事啊。」

鷹秋沒有責備直純,而是喃喃自語地說道。

「唉,反正我也受到牽連了。」

「連南原兄你也……?」

「嗯,我和真矢也被賦予擔任星獸護衛的任務。」

直純瞪大了眼睛。

「不過,我們守護的星獸與你們負責的不同。對方還拒絕了我們提出的協助請求,根本無法展開行動。」

「南原兄你們也……這就表示其它獸聖也是囉?」

「大概吧。還沒有接到情報,所以我也不太清楚。」

「是嗎……」

直純不禁沉下臉來。

原則上,『院』與星獸的接觸是禁忌。

但是身為『院』之『長者』的五堂,卻讓獸聖們去守護星獸。

這就顯示星獸們的處境有多麼危險。

企圖奪取國見遙和春原麻由性命的,是妖魔與差使妖魔的星獸們。

這幾個月以來,『院』正式確認了已有三名星獸遭到殺害。

星獸之間自相殘殺。

這種情況實屬異常。

「唉呀,這可不行,我都還沒泡茶呢。」

鷹秋嘿咻一聲自沙發上起身,走出客廳。

當直純正想說「不勞費心」時,卻感覺到有點不太對勁。

「南原兄……」

他叫住了對方。

「你的左腳怎麼了?」

因為鷹秋走路時拖著左腳。

「啊啊,前天骨折了。」

鷹秋回過頭來露出苦笑。

「你和妖魔戰鬥過了嗎?」

直純訝異地大喊。

「那個……是被我老婆打斷的。」

聽見這個答案,輪到由花驚叫出聲。

「夫妻吵架嗎?」

鷹秋不由得捧腹大笑。

「不是啦,我是和老婆練習對戰而已,因為那家夥已經快三年沒拿過刀劍了,不可能立刻進入實戰狀態吧。」

直純點了點頭,瞥了由花一眼。

對戰士來說,空窗期是天敵。實際上,由花也不隻因此受了一次重傷。

昨晚的戰鬥也是。由花居然馬上被敵方妖魔給製住!敵人的實力確實很強,但若是以往那個經常與直純連手行動的由花,應該不至於那麼輕易就被敵人反將一軍。

「如果擔心對方受傷而不敢放手一搏,戰鬥手感就沒辦法像以往那麼敏銳了。所以我叫她使出全力,盡量放馬過來,結果我就變成這副德行了。」

「這麼說來,燐的能力——」

鷹秋咧嘴一笑,豎起了大姆指。

「嗯,她的身手一點都沒生疏喔。」

當直純與由花造訪南原家時,春原麻由正低著頭站在一扇大門前方。

她眼前的那扇門扉,正是國見遙經營的咖啡廳——一角屋的大門。

麻由深深歎了口氣。

為什麼自己又來這裏呢?

她搖了搖頭。

不為別的。

她是為了察看遙的情況。

經過昨夜一戰,遙與柚子雙雙身負重傷。

兩人雖被運往麻由的房間進行緊急處置,但那個叫功刀直純的青年在檢查了兩人的傷勢之後,說過遙受的傷非常嚴重,如果是一般人的話早就死了。

當遙在客廳接受緊急治療時,麻由都關在自己的房間裏。但透過牆壁,她仍能聽見遙痛苦的呻吟聲,直到現在依舊清晰地在耳中徘徊。

昨晚也讓麻由留下了可怕的回憶。她之所以能毫發無傷,都是多虧了遙和柚子,還有自稱是遙的同伴的那對男女。

我根本就沒拜托任何人來救我,

如果是前幾天的自己,或許還會說出這種話來否定他們的努力。

但是麻由如今不再這麼認為了。

麻由心想,即便知道了遙的情況之後,自己無法做些什麼、也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麼才好,但至少她不能無視於遙的存在。

她抬起一直低垂的頭。

原本以為經曆昨天的事件之後,今天咖啡店會休業一天,但是門扉上出乎意料掛著營業中的牌子。

他的身體已經恢複到可以站在櫃台裏工作了嗎?

她偏著頭打開門扉,隨著叮鈴鈴的門鈴聲響起時——

「歡迎光臨——」

一陣清亮的女性嗓音迎麵而來。

麻由瞪大了眼睛。

隻見一個陌生女子佇立在櫃台後方。

「唉呀?」

女子看見麻由之後,微微側過了臉。

「妳是……春原麻由小姐吧?」

聽見對方發問,麻由有些膽怯地回答:「是、是的。」

「能見到妳真讓我開心,來,這邊坐吧。」

女子微微一笑,催促麻由坐至櫃台前方的椅子上。

「好、好的。」

麻由有些畏縮地應和,在對方的催促之下坐到椅子上。

與昨天發生的情形一模一樣。

自己非得改掉完全跟著別人步調走的壞習慣不可……麻由暗忖。

麻由歎了口氣,抬頭望向女性。

年紀的話……看不太出來,似乎是二十歲左右,也有點像二十幾歲,應該至少比自己年長個幾歲吧。

她的身形纖細修長,透過圍裙也能看出眼前的女子身材姣好。

端正的臉型與鼻梁、細長清秀的眼眸——從長相來看,她是個地道的美人胚子,一頭發色明亮的短發,臉上掛著天真無邪的笑容,完全沒有美女身上常有的那種難以親近的氣息。

「喝紅茶好嗎?妳不喜歡咖啡吧?」

「咦?啊……好的。」

女微微一笑,開始動手準備。

這名女子到底是誰?遙他怎麼了呢?錯過詢問時機的麻由,隻能漫無目的地環顧店內。

店內的裝潢與桌椅都很新穎,給人一種幹淨明亮的感覺。

與昨天看到的景象完全一樣——當麻由這麼想的時候,發現了有點不對。

有個客人正坐在角落的位子上。

那是名戴著眼鏡的年輕女子,她一臉沉靜地看著書,桌上放著咖啡與三明治。

女子臉上的五官稱得上是個美人,不過沒有特別突出的特征,可是不知為何,麻由的視線竟沒辦法從她身上移開。

「讓妳久等了。」

聽見這句話聲,麻由才猛然回神,轉向正麵。

她的麵前已經放了一個茶杯,清爽的香氣隨即撲鼻而來。

「相澤早紀。」

「咦?」

「我的名字。」

「相澤……早紀小姐。」

「沒錯。請妳多多指教囉,春原麻由小姐。」

自稱為相澤早紀的女性露出了親切的笑容,然後對著她眨了眨眼。

「那個……我的事……」

「我——全都知道哦,因為妳是小遙選為『伴侶』的女性嘛。」

「啊……」

早紀點了點頭。

「雖然我看起來是這副模樣,但我也是國見家的人。想法很固執哦。」

對了。麻由心中暗自說道。

昨天與遙交談的時候,就已經聽過早紀這個名字了。

「雖然我現在已經不是國見家的人了,但還是以個人名義來幫小遙的忙。」

早紀一邊說著,一邊用指尖撩起落在耳上的發絲,耳垂上的耳環閃閃發亮。光芒藍中帶紫,大概是張丹泉寶石。(譯注:丹泉寶石TANZANITE.是一種世界公認的類藍寶石。為紀念當時新成立的坦桑尼亞聯合共和國,又被命名為坦桑藍(TANZANITE)。)

「規劃這間店的人就是我哦。」

「這樣子啊……」

「嗯。規劃餐廳店麵是我的工作。除了菜單以外,不論是內部裝潢設計、餐具選擇、與批貨商議價、衛生管理指導……等等,全都由我一手包辦。」

「哦……」

麻由又環視了店內一圈。

麻由之前就覺得,在店內空間的規劃方式以及小飾品的選擇上,感覺得到一種女性的纖細,自己的想法果然沒錯。

「這間店的店麵很小吧?不過預算倒是很充足,所以我就毫不顧忌地按照自己的想法放手去做了。餐具全都用璋致活的瓷具喔!這也是我個人的喜好。」

早紀笑盈盈地解釋起來。

「食材也很花錢呢,,尤其遙對蘋果與咖啡豆又特別挑剔。我真希望麻由小姐妳也喝喝看遙親手泡的咖啡,遙在這方麵的功力已經遠遠超過我了哦。」

她的表情和語氣都十分開朗。

氣質爽朗、個性活潑,還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要是住在附近的人知道店裏有這麼一個美女,或許生意會興隆許多吧。麻由突然有了這種想法。

「雖然可以盡情砸錢讓我很開心,但以規劃咖啡廳這一點來說,反倒讓我心情有些複雜。可能是因為這樣比較沒幹勁吧……」

麻由一邊附和她的話,一邊拿起杯子啜飲紅茶。

雖然麻由昨天沒有注意到,但是她使用的杯子與架上的餐具,確實全部都是璋致活的瓷器。

紅茶很好喝。遙雖然也泡得很好,但是麻由覺得今天這杯紅茶的香氣更加濃鬱。

不過,麻由不知道這是因為茶葉不同,或者是衝泡者的技巧不同。她雖然幾乎每天都喝紅茶,但是並不清楚茶葉的品種,所以舌頭也品嚐不出其中的差異。

「啊。」

早紀滔滔不絕地說話,然後突然停了下來。

「對不起,都是我自己一直在說話。」

早紀吐了吐舌頭,輕敲一下自己的頭。

這名自稱相澤早紀的女性即使做出這種舉動,還是非常可愛。

「那麼,麻由小姐是看來小遙的吧?」

「咦?」

麻由的茶杯仍放在唇邊,兀自瞪大了眼睛。

——對、對了……

她慌張地放下了杯子。

沒錯。麻由並不是特地來喝紅茶的,而是來探望遙的傷勢。

但是麻由口中說的話卻與內心想的完全相反。

「我、我……昨天在店裏點了紅茶和蛋糕,可、可是後來發生了不少事,就那個……沒付錢就走掉了,所以、我、那個……是來這裏付錢的!」

麻由吞吞吐吐地說完之後掏出了錢包。

「唉呀,那點小事別在意嘛。」

「那、那可不行。」

麻由從錢包裏抽出兩張幹圓大鈔遞給早紀。

「麻由小姐真是個老實人呢。」

早紀露出些微苦笑,說道:「那麼謝謝您的惠顧,收您兩千圓。」然後收下了紙鈔。

「等妳要回去的時候再找妳錢好嗎?」

「好、好的。」

麻由點了點頭,雙手捧起茶杯。

她喝著紅茶暗自歎氣。

——我到底在做什麼啊……

她知道自己是個內向又消極的人,但看來連個性也相當別扭。

「妳吃了小遙的蛋糕嗎?」

「是、是的。吃了蘋果餡餅。」

早紀霎時彈響指頭。

「麻由小姐真有眼光,在小遙擅長的甜點當中,蘋果餡餅是排行第三名的喔,好吃吧?」

「是的。那個……非常好吃……」

這次總算不別扭地誠實回答。

甚至因為實在太好吃了,她不禁加點了第二份,這件事麻由決定不說。

「妳不在意小遙的狀況嗎?」

早紀改變話題。不,正確來說是回到正題吧。

「麻由小姐其實是來探望小遙的吧?」

麻由低著頭,她既沒開口反駁,也沒有承認。

「妳不用擔心小遙哦,他現在正在二樓睡覺。」

早紀似乎把麻由的沉默視為默認了。

「我想,再過三、四天他就能進店裏工作了吧。需要花比較多時間療傷的反而是柚子。因為她受到了不少致命傷。」

早紀一隻手撫著臉頰,輕輕地歎了口氣。

「柚子……也在二樓嗎?」

麻由抬眼詢問,早紀則搖了搖頭。

「柚子今早被送回國見家了,亮也是。」

「亮先生……也……?」

「昨晚他也在別的地方戰鬥,同樣身受重傷。」

麻由垂下目光蜷縮身子。

「麻由小姐妳別這麼消沉嘛,畢竟妳也是受害者啊。」

「……」

「不過,如果——」

麻由又抬起頭望向早紀。

「如果妳多少認同了小遙他們的努力,請妳至少也向他們說聲謝謝吧。」

麻由沒點頭也沒搖頭,再次低下了頭。

她低著頭,將茶杯湊到嘴邊,然後捧著茶杯隨意地望向圓桌的方向。

戴眼鏡的女客人像剛才一樣正在看書。

但是她突然望向麻由這邊。

兩人眼神交會後,那位女性露出溫柔的微笑,麻由不禁身子一縮想別開目光,但又覺得這麼做很失禮,於是她硬擠出笑容,向對方點頭示意。

女客人也微笑地點頭回禮,目光再次回到書本上。

然而在下一瞬間,女性的視線又離開了書本。

她側臉的神色顯然很緊繃。

「麻由小姐。」

接著早紀出聲叫喚不解地偏著頭的麻由。

她回頭一看,發現早紀的表情也十分嚴肅。

「可能有點不妙哦。」

「咦?」

「來了。」

「……?」

「敵人。」

麻由聽見這句話後,感覺心裏發寒。

「我會拖住敵人,麻由小姐快從後門逃走吧。」

早紀邊說邊脫下圍裙。

「可、可是……」

「沒問題的。雖然我沒有亮和柚子那麼厲害,但多少也有點本事。」

早紀眨了眨眼,走出櫃台。

「快走吧。」

在催促之下,麻由慌慌張張地站起來。

「那邊的那位客人,也麻煩您從廚房後門出去吧,店門前方好像有個變態正在徘徊呢,錢就不用付了。」

早紀也出聲提醒坐在圓桌旁的女客人。

女客人點了點頭,合上書本後立刻站起身。

突然被店家要求離開,又說外頭有變態徘徊,那名女客人卻完全沒有表現出驚訝,也不開口反問,且方才臉上出現的緊繃神色已經消失。

在早紀的催促之下,那名女性比麻由早一步走入廚房。

「喏,麻由小姐也快走吧。」

早紀推了推麻由的背,麻由才跟著走入廚房。

「那、那個……」

麻由瞥了一眼天花板,回頭看向早紀。

「阿、阿遙他……」

「他不會有事的。隻要妳還活著,他就算脖子被扭斷也不會死哦。所以妳快走吧。」

「是、是的。」

在第三次的催促之後,麻由才小跑步地穿越廚房,按照早紀說的從後門溜出店外。

她來咖啡廳的時候,天空還是一片橘紅色,現在已經轉為深藍了。

「這個社會變得相當騷動不安呢。」

忽然有人出聲說話,麻由吃驚地縮起身軀。

她畏縮地緩緩轉頭,看見剛才走出店裏的女客人就站在身旁。

「妳不必感到害怕。」

女性的嗓音雖然平靜,但是清楚而堅定。

麻由還愣著無法回答。

「走吧。」

女客人微微一笑之後邁開步伐。

麻由又怔了數秒,才慌忙追上對方。

好癢。

好癢。

好癢。

誌摩熏不停磨著門牙,搔抓脖子。

脖子上還殘留著鮮紅的燒傷痕跡。

不隻是脖子,在手背、手掌、臉頰、額頭,甚至是衣服遮蓋下的身體其它部位——燙傷遍布了全身。

好癢。

好癢。

好癢。

好癢。

他豎起指甲用力搔抓之後,立即皮綻血流。

誌摩嘖了一聲,睥睨著位於下方的一棟民宅。

他現在人位於春原麻由居住的公寓屋頂上——為了防止墜落而圍起的圍籬上頭。

下方的民宅一樓改建成咖啡廳,裏頭有著灼傷誌摩的男人——黑麒麟。

漆黑的軀體,加上黑金色的鬣毛與獨角。

每當誌摩的腦海裏鮮明浮現對方的模樣時,左胸就感到一陣疼痛,讓他不禁恨恨地咬牙。

好癌。

好痛。

好痛。

好痛。

好痛。

國見遙對誌摩所造成的創傷,沉重到施展治愈方術也無法及時複原。盡管誌摩藉助明良的能力保住了一條命,結果卻落得這副模樣。

每次隻要身體一動,就會拉扯到全身的肌膚,感覺如萬蟻鑽心般地癢,擦汗的話隻會更糟。被遙的獨角貫穿的左胸,則是不時會感到劇痛,左臂也無法抬至肩膀以上。就連左眼的視力也變得模糊,漸漸就要失明了。

都已經淪落至這種地步,他根本無法悠哉地等到下次出場。

繼華音、誌摩、明良之後,接著本來是輪到格彌上場了。但上一次誌摩出擊的時候,格彌也曾經出手幹涉過,所以格彌這次沒資格抱怨。

可怕的人是東雲。沒想到那男人對規定這種事會如此堅持。不過即使會惹東雲生氣,誌摩也管不著了,等到那時候再說吧。

誌摩將右手舉至胸前,掌心倏地冒出火焰。這不足製造火焰的方術,而是之前被他所吸收的紅狼的能力。

幸好他聽說國見遙喪失了靈力,而近衛們也被明良和妖魔打得身負重傷。

遙自己無法戰鬥,護衛們又不在。

也就是說,現在的國見遙隻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家夥。

誌摩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

首先,連同國見遙在內燒了整間店鋪,再去抓剛才從後門逃走的春原麻由,然後出手殺了她。

好像有個女人與春原麻由一起逃走,大概是隸屬於國見家的方術士吧。他聽說國見家的方術士都很出色,不過,連近衛都當不上的家夥,根本不足為懼。

誌摩自喉嚨深處發出笑聲,揚起右手。

掌上的火焰燃燒得更加熾烈,形成一團火球。

接著誌摩將火球丟向一角屋。

此時,有一道人影正好從一角屋裏竄出。

那道人影縱身一躍,跳至屋頂的高度,掄起手上的棒狀物擋住襲來的火球。

長棒一閃,橙色的靈力衝出,猛烈撞上火球。

那顆原本應該可以一口氣燒毀咖啡廳與國見遙的火球,在半空中如煙火般爆炸之後消失了。

誌摩的太陽穴浮出青筋,往圍籬用力一蹬。

他任由氣壓吹起灰色發絲,降落在一角屋的前方,著地的衝擊力讓他左胸傷口一陣劇烈疼痛。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誌摩如野獸般狂聲嘶吼。

他的臉因憤怒與痛苦而扭曲,轉身看向那道人影。

是一名女性。

長相與身材都是絕色,手上拿著比她的身高還長的金屬棒。棒狀物上刻滿密密麻麻的咒印,一眼就可看出那是方具。

「妳……不是近衛吧。」

他記得國見的近衛是個男人與一個小丫頭。

女性以流暢的動作揮舞金屬棒。

「哦——」

誌摩幾乎感覺不到她的靈力,但那個的架勢與眼神都非常有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