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刹夫人道:“你覺得有趣,我卻認為我們還是大意了。”
沐天瀾道:“你們休打啞謎,直接痛快的說出來多好,我還得動身趕路哩。”
年高有德的老丈人桑苧翁,坐在一邊,微微寒笑的瞧著他們,心裏默默的遠想到二十年前,自己在羅刹峪的舊夢。
覺得世事變化異常,羅刹大王的女兒和自己的女兒都會鍾情於一人,而且經過了離奇變幻遇合,才湊在一處。現在隻希望他們月圓花好,英娥偕老,不要象我滿腹酸辛,不堪回首才好。原來羅刹夫人和沐天瀾結合經過,羅優蘭已暗暗和她父親說過了,在桑苧翁回味舊夢當口,羅刹夫人和羅優蘭兩人把一夜經過說出來了。
原來昨夜四人在老苗子家用過晚餐以後,斜影尚留餘影。
羅刹夫人和羅優蘭略一結束,都帶上人皮麵具;羅刹夫人換上苗裝,腰上束了一條花巾,依然赤手空拳。羅優蘭仍然男裝,背上猶龍、飛龍兩口雌雄合股劍,佩了透骨子午釘鏢囊;又把寫好的兩疋白布,帶在身上,便自動身,到了人猿安身的山穀。羅刹夫人向四頭人猿吩咐了幾句話,抬出茅棚裏預備好的兩乘竹兜子,兩人坐了上去,風馳電掣的先到了榴花寨。把四頭人猿和兩乘竹兜子安置在一處優靜的所在,由羅刹夫人暗入榴花寨內,喚出隱匿寨內的大化頭陀,叫他領路同往育王寺。
大化頭陀對於這位羅刹夫人的姓名來曆,尚茫然不知,羅刹夫人出門老帶著人皮麵具,連真麵目都沒有見過,現在又多了一個麵具的男子。他以為對於這個男子,可以多問幾句,哪知道這位男子,沉默寡言,他一開口,羅刹夫人便斬釘截鐵的說:“不必多問,隻要你明白,我們是替百姓除害的便夠了。”
大化心裏暗暗奇怪,這女的舉動和本領,都是平生所未見,而且瞧不出是何宗派。這男子大約也不是常人,現在我是領路的,我這兩條退,自問在江湖上算得一等一的,功夫比不上人家,這雙退可得掙口氣。他存了這心思,一塌腰,當先拔步飛奔,退上還有真功夫,箭頭似的頭也不回,急走了一程,離育王寺還有一半路。一停步,喘了口氣,回頭一瞧,人影全無,自己一樂。這一下,她們最少也得落後兩三裏路,不料樹林裏有人發話道:“你累了,我們再等你一忽兒,沒有關係。”
大化吃了一驚,轉過頭來,瞧見不遠林下站著一男一女,大化驚得背上冒汗,慌的反應道:“不累……不累……走!”
沙、沙,沙!趕下去了。
到了育王寺近處,先看到殿內的高塔,巍然聳立於月光之下;羅刹夫人喚住大化,把自己背上一疋白布解下來,對大化說:“現在我們得分頭辦事,蒙化城內,你是到過的,路徑比我們熟。請你把這疋布帶進城內,撿一個妥當藏身之所,隱起身來,便是睡他一覺也可以。到了五更過後,你得在城內撿一處最高所在,把這疋布掛在上麵,布上有字,不要掛反了,隻要人們早上起來,大家能夠瞧見了布上的字,便是你的一件功德。至於這疋布,能夠懸掛多久,那就不必管它了。”
大化接過布來,忍不住問道:“兩位大約上育王寺,但是俺在城內做了這樁事以後,已在明天早晨,大白天怕不便露出城了。”
羅刹夫人道:“我早已替你想到,而且我們還要請你在城內隱藏處所忍耐個一天半夜,替我們在暗中窺探榴花寨匪徒的舉動。大約今晚沒有事,到了後天晚上起更時分,你得想法子偷出城來,仍然到此候著我們。到了那時候,我們要對你說明我們來曆,而且承你臂助,我們還有重要的話和你說。
少林門下,我們很有淵源,彼此同道,你辛苦罷。”
這幾句話,大化聽得很樂意,把手上那疋布緊緊扣在背上,很踴躍的先走下去了。
羅刹夫人和羅優蘭兩人仗著一身輕功,潛入育王寺當口,正值城內善男信女手捧信香,湧進山門當口。兩人在寺前寺後,暗暗踏勘了一遍,才知道育王寺規模還真不小;寺內大小房屋好幾百間,黑沉沉的大半沒有燈火,兩人意思,想先偷窺一下,羅刹聖母畢竟是何人物,仔細留神各層殿宇上麵,並無巡風了高的人,便向漏出燈光所在撲去,偷聽了幾處,都是一般嘍-小卒,並無首腦,又向別處巡察。
忽見下麵一條遊廊內,一個提燈籠的人匆匆走來,進了一所小院落,喊著一個人的名字,大聲的說道:“上麵有話,龍喂了沒有?彩裝好了沒有?不要象上次,把龍須掛在龍角上去,上麵幾位的火爆性,你們是知道的,當真,今晚‘上煙簾子’是誰的班呢?”
這人堵著院門一吆喝,便見院內屋子裏,悠悠忽忽晃出一人,似乎喝醉了酒,退上劃著之字,到了院門口,大著舌頭說:“煙簾子沒有我的事,休問我……”
那提燈籠的喝道:“瞧你德性,黃湯又不知灌了幾斤下去,煙簾子沒有你的事,怨我多問,龍呢?”
那人答道:“龍,對!是兩條掛須帶角的龍……天曉得,山門沒有開,替蛇畫頭描腳的便捆在柱子上了。這樣再捆一次,保證變成兩條死龍,喂它仙丹也沒有用。”
提燈籠的冷笑道:“你懂得什麼,沒有幾天上大理,到了大理,也用不著這套把戲了。”
說罷,轉身回去。
屋上羅刹夫人在羅優蘭耳邊說:“不出我所料,龍是假的,現在跟他走。”
說著向上麵遊廊上提燈籠的人一指。兩人在屋上瞄著下麵提燈籠的身影,跟了一程,見他從一重側門走進正中第三層殿宇去了。兩人向這重殿屋先打量一下,然後躍上殿屋後坡。羅刹夫人叫羅優蘭隱身暗處,替自己巡風;又從身邊摸出一瓶丹藥,自己在鼻子裏聞了一點,又叫羅優蘭也抹了一點。揣好瓶子,一塌身,便奔簷口,隻見她在簷口縮身向下一卷,便不見了身影。
這層殿堂,比前兩層稍底,也有兩丈高,簷底下一層遊廊,羅刹夫人狸貓似的卷入廊頂,橫身於廊頂彩畫的橫扁上,真是聲息全無。她在上麵,略一打量,便瞧清了四麵情形。廊下殿門兩旁立著兩個帶刀的匪徒,距離她存身之處有幾十步遠;她毫不在意,四肢並用,蛇一般貼近落地屏門上麵一層花格子。
從花格子內望進殿內,便見殿內佛像都已搬空,中間懸掛著琉璃燈,加上一大束燈草,點得明晃晃的。對麵左牆角上薩矗著一人高的銅燭台,點著臂膊粗的巨燭,靠著燭台一張大圓桌,圍坐著三個大漢,一色白灰道袍,卻用紅絹包頭。當中綴著一個八卦,弄得非僧非道,圓桌上杯盤狼藉,似乎剛吃過酒飯,旁邊有三個人,在那兒砌茶抹桌,跑進跑出,靠牆掛著各色兵刃。
桌上一個紫棠麵皮、吊眉勾鼻的漢子,指著對麵五短身材、滿臉黑麻的人說道:“你從滇南回來,南澗的官軍沒有盤詰嗎?”
黑麻漢大笑道:“幾百官軍無非擺個模樣兒,小道上一樣可走,礙得什麼事?不過這次頭兒罰我去跑一趟飛馬寨,可以說勞而無功。岑胡子、黑牡丹老是舉棋不定,推三推四的不說痛快話。細一打聽,才知他們最近被一個女魔王唬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