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箭了恩仇(2 / 3)

到了蒙化城近處,瞧見城內火光未熄,經過育王寺,山門大開,人影全無,可見盤據寺內的匪徒,也逃得一幹二淨。兩人腳步一緊,趕到城門口,城門緊閉,城上燈球高矗,插著不少官軍旗幟,似有不少官軍把守。在敵樓上,還掛著累累的苗匪首級,一切都可證明確已大功告成,蒙化已被官軍克複了。

這時東方已現魚肚白色,晨星稀疏,玉器霏微,快到天亮時分。沐天瀾、羅刹夫人兩人剛走到城外吊橋口,忽見兩扇城門嘩啦啦推開,火光照耀,潑刺刺湧出一隊騎兵。當頭一個披甲軍官,騎在馬上,已經跑上吊橋,一眼瞧見橋下立著沐天瀾、羅刹夫人,立時韁繩一勒,止住馬蹄,睜著眼珠向兩人打量。

沐天瀾立時上前,向他說明自己來曆。馬上軍官立時滾鞍下馬,躬身致敬,口稱“奉總兵將令,正想一路迎接公子進城,不料出城便逢公子駕到。快請公子進城,尤總兵正在盼望呢。”

說罷,向後麵隊伍一揮手,肅立兩旁,讓出中間一條路來。又牽過兩匹馬來,請兩人上馬,自己當先領路,進城宜赴尤總兵駐紮的縣衙。

一到縣衙,尤總兵已經得報,慌不及親自迎出衙來,見麵便說:“公子來得好,快請進內,一位女英雄羅姑娘受傷甚重。”

這一消息,宛如半空裏打下一個焦雷,急得沐天瀾頂門上轟的一聲冒了魂,一手拉住尤總兵,發瘋似的問道:“怎……

怎的受了傷,受傷的真個是她麼……”這時羅刹夫人也驚得麵上失色,慌說道:“人在哪兒,貴總兵快領我們去。”

尤總兵一條右臂,被沐天瀾使勁拉著搖著疼痛得發麻,幾乎脫了臼,也不知那位受傷女英雄和這位沐二公子怎樣的密切關係,使他急得這樣,齜牙咧嘴的說:“公子快放手,我領你去。”

沐天瀾一放手,尤總兵甩著一條右膀,轉身往內衙急走,沐天瀾、羅刹夫人急匆匆跟著。

這座小小的縣衙,規模原很簡陋,大堂後麵,過了儀門,便是縣官起居之所。品字式的幾間瓦房,被苗匪首領沙定籌竊居多日,到處披紅掛彩,倒弄得五光十色,和新娘洞房一般。

沐天瀾一踏進這所院子,便聽得上麵正中堂屋右麵一間屋內,桑苧翁顫著聲喚著:“蘭兒……蘭兒……你定一定神,手上的首級放下來,天瀾和羅刹姊姊一忽兒便到。”

沐天瀾一聽到聲音,一聲驚喊,一個箭步竄進堂屋,轉身躍入右麵屋內。屋內燭光照處,隻見羅優蘭直挺挺立在地上,半個身子卻靠在桑苧翁肩上,麵如金紙,滿身血汙。右手一柄猶龍劍丟在地上,左手一個血淋淋的腦袋,兩眼直勾勾的咬著牙,盯住了屋門口。一見沐天瀾躍進屋來,立時眼淚直掛,“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而且力竭聲嘶的哭喊道:“冤家……你……你來了,我……我總算替你報了殺父之仇了……”哭聲未絕,兩眼上翻,左手一鬆,一顆人頭,骨碌碌滾落腳邊,一個身子軟當當的痿了下去。沐天瀾一縱身,兩臂一抄,緊緊的抱在懷裏,哭喚著:“蘭姊……蘭姊……”

痛淚象雨一般掉了下來,點點滴滴的都掉在羅優蘭麵上和胸上,但是羅優蘭牙關緊閉,已難出聲。一位姣豔如花的女英雄,隻幾個更次的小別,便變成這樣淒慘局麵,這是沐天瀾做夢也沒有想到的。這時羅刹夫人已跟蹤進屋,也覺事出非常,花容失色,一對長鳳目淚光瑩瑩,急問傷在何處。

沐天瀾急得沒口的哭喊道:“姊姊……姊姊……你快救救蘭姊呀……”羅刹夫人小劍靴狠命的一跺,腳下一塊水磨方磚,立時粉碎,跺著腳急向桑苧翁問道:“蘭妹怎樣受的傷?傷在什麼地方?”

桑苧翁銀須亂顫,老淚紛披,顫巍巍指著地上人頭,歎了口氣,直喊“冤孽……冤孽……”

羅刹夫人過去用腳一撥地上人頭,才看清是黑牡丹的腦袋,驚喊了一聲:“噫!原來是她……”急問:“是袖箭?是飛蝗鏢?”

桑苧翁哆嗦著說:“袖箭……我替她敷上了我隨身秘製的八寶解毒散,又喂了不少九轉還命丹,但是……傷在左侞下期門袕,怕的是……毒氣竄經歸心……”

桑苧翁哆哆嗦嗦的說不下去了,羅刹夫人咬著牙在屋裏四麵一打量。這間屋內並沒床鋪,另有一道通裏間的門。她飛一般向裏屋一瞧,裏屋點著幾支燈燭,卻有一張津致的大床,鋪陳俱備。一轉身,從沐天瀾手上抱起羅優蘭的身體,進了裏屋,把她平放在床上。從身上解下劍鞘鏢囊,又解開上身衣扣,一看她侞下期門袕上蓋著一塊油紙。揭開油紙,傷口上敷的八寶解毒丹,已被傷口流出來的紫黑色血水衝開;慌忙從自己身上掏出一個白玉小瓶,在傷口上倒了一點烏金色的藥末,仍然把油紙蓋好。一看沐天瀾象傻子一般跟了進來,哭喪著臉立在床邊,不住的流淚。桑苧翁卻沒有進來,隻聽他在外麵腳步不停來回大踱,嘴上不住的長籲短歎。

羅刹夫人朝沐天瀾看了一眼,歎口氣說:“我的癡情公子,你急死有什麼用呢?快替我到外麵去,向尤總兵設法弄點頂高陳酒來,越快越好。”

沐天瀾應聲而起,剛到門口,羅刹夫人又叮囑道:“順便向尤總兵知會一聲,榴花寨左近嶺上嶺下有不少匪人屍首,趕快派人去清理一下,要注意苗匪首領沙定籌和教匪首領九尾天狐兩人是否在內。這兩人是罪魁禍首,關係尤總兵的論功行賞,他也樂得撿這現成便宜。但是於你們沐府的威信,也有很大的關係哩!你明白我意思麼,你也不要以私廢公呀!”

沐天瀾嘴上沒命的應:“是!”

羅刹夫人嗤的一聲,啐道:“去罷!”

尤總兵本來當先領路,同進內衙的人,不意沐二公子和一位美貌的女英雄,都象鳥兒一般飛了進去;立時屋內驚叫啼哭,亂成一團。尤總兵根本隻認得沐二公子,這幾位老少男女英雄的來曆,根本沒摸清楚。這時一聽屋內情形,才有點明白這位受傷的女英雄,和沐二公子關係不淺,自己倒有點不便進去了。片時,見沐二公子滿臉淚痕的走了出來,慌問:“那位受傷的女英雄,不妨事嗎?”

沐天瀾搖著頭說:“現在還不敢說,此刻需要一點頂高陳酒,是做藥引用的,請貴總兵費心辦一辦,越快越好。”

尤總兵慌說:“有……有……”立時向身邊軍弁傳令,快去找來。沐天瀾又把羅刹夫人叮囑的話說了,尤總兵如奉綸音,而且喜上眉梢,暗想克複蒙化,已出望外,不想沙定籌、九尾天狐兩個匪首的屍首,還能不勞而獲,真是天大的喜事,升官進爵是穩穩的了。同時也暗暗驚異沐二公子手段通天,這樣巨寇竟憑他們幾個人,便容容易易的製服,看起來沐府真有能人。這位沐二公子比當年老沐公爺還強百倍哩!他驚喜之下,馬上出去點兵派將去了。

沐天瀾回進裏屋,沒有多久,軍弁奉令搜羅了一瓶陳酒送進來。

羅刹夫人立時又從貼身解下一個小小的紗囊,撿出一包藥來,調在一大杯陳酒裏,一麵運用手法,使羅優蘭牙關漸漸張開。卻叫沐天瀾上床去,寒著藥酒,嘴對嘴的一口口度入羅優蘭喉內,並且教他運用丹田之氣,催藥入腹。沐天瀾忍住眼淚輕手輕腳的上床,跨在羅優蘭身上,如法炮製。如果不明白底蘊的人,驟然到這屋內,瞧見床上一男一女的情形,好象是一幕極風流的豔事,哪知道是一幕最淒慘的悲劇呢!

沐天瀾把一杯藥酒,小心翼翼的納進羅優蘭嘴內,居然點滴不溢,立時聽到她肚內咕嚕嚕響了起來。羅刹夫人慌叫沐天瀾跨下床來,把羅優蘭上身扶起,坐進床去,把她上身半靠半抱的倚在沐天瀾懷內。羅刹夫人自己運用內功伸手在她周身袕道上,循環推拿,半晌才見羅優蘭緊閉的雙目,眼珠在裏麵轉動起來了。櫻唇微動,有聲無氣的喚著:“瀾弟……瀾……弟……”

沐天瀾在身後淚流滿麵的,把麵孔貼在羅優蘭臉上,嗚咽著喊著:“蘭姊……蘭姊……我抱著你,你定一定神,將息一下。羅刹姊姊用了靈驗的秘藥,把你治過來了,不妨事了……”

羅優蘭閉著眼,似乎聽到沐天瀾貼著臉說話,臉上似乎現出一絲苦笑,身子往後一靠,似乎整個身子軟綿無力,沉沉欲睡光景。

羅刹夫人仔細觀察罷羅優蘭麵上氣色,抬起身來,長長的籲了口氣,卻又眉頭緊鎖,悄悄對沐天瀾說:“她此刻藥性行開,讓她安睡片刻。你下床來,守在此地,我和老前輩說幾句話便來。”

羅刹夫人到了外屋,黑牡丹首級兀自留在地上,桑苧翁兀自背著手在地上來回大踱,一轉身,瞧見了羅刹夫人滿臉惶急之色的悄悄說道,“姑娘,你大約也看出來了,怕不易挽救罷?”

羅刹夫人皺著眉,輕聲說道:“晚輩隨身帶著先師石師太留傳的幾種秘藥,專治百毒,對於喂毒暗器的創傷,尤為神效。此刻藥性發散,元氣一扶,人是回複過來,被藥力催著安然睡熟了。不過……晚輩細看劍口,怕的是下藥也許晚一點,毒巳散開了。”

桑苧翁一跺腳,嘴上“咳”了一聲,接著又是一聲長歎。

羅刹夫人又說道:“蘭妹使用暗器在黑牡丹之上,怎的會中了她道兒?便是一時大意,中了暗器,蘭妹內功也有相當造詣,也可運用氣功,封住毒力,暫保一時。看情形老前輩也許不在跟前,還有那個大化頭陀怎的不見,究竟怎樣一回事呢?”

桑苧翁回頭一看裏屋,便邁步向堂屋跨了出去,羅刹夫人明白他意思,跟了出來。一看堂屋內並無一人,隻堂屋門外的階下站著幾個帶刀軍弁聽候使喚。桑苧翁“噗”的坐在堂屋內一張椅子上,向羅刹夫人一聲長歎,禁不住又灑下幾滴老淚,顫聲說道:“總而言之,這是冤孽。”

說了這句,沉了半天,才把羅優蘭受傷細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其中大半情形,還是羅優蘭受傷回來,咬牙忍痛,對自己父親說的。

原來在榴花寨嶺上,羅刹夫人和大家商量好主意以後,決定分頭行事。由羅刹夫人、沐天瀾帶著四頭人猿,盡量牽製住九尾天狐、沙定籌一般匪首;另一麵由桑苧翁和羅優蘭、大化頭陀乘機繞道下嶺,趕往蒙化。並指定大化頭陀帶著沐天瀾二公子的軍符劄記,由蒙化趕往南澗,知會尤總兵火速進兵裏應外合,以期一鼓而下,克複蒙化。從榴花寨到蒙化縣城,原隻二三十裏路,從蒙化到南澗,也差不多的道路;距離既近,機會湊巧,原是萬無一失的事。

桑苧翁和羅優蘭、大化頭陀避開沿途匪徒的耳目,趕到蒙化城外,原費不了多大工夫。一看城門雖閉,城上苗匪沒有十分警備。三人翻上城牆,轉了一圈,細察城內靜靜的並無防備。隻有通南澗一麵的南門城樓上,有一小隊苗匪,在那兒守夜,其餘都睡得死沉沉的。可見苗匪們愚蠢已極,也可見平時一味蠻幹,對於官軍毫沒放在心上,當然做夢也沒想到官軍敢來夜襲城池。三人看得暗暗心喜,立時命大化頭陀跳下城牆,展開飛毛退,奔赴南澗,叫尤總兵火速起兵。

必須偃旗息鼓,乘著月色,用最快行軍速度趕到城下;一見城內起火,斬關落鎖,馬上攻進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