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料得你們有許多困難,可是也希望你們如約而來,這裏麵當然我也擺脫不了情愛二字,但是我看清了你們的虛榮浮華,絕難長久,也許怨孽牽纏,鬧得冰消瓦解的地步。你莫怪我口冷,眼前龍家的結果便是你們沐家的前車之鑒。我和你既然種了情根愛苗,豈肯叫你落到這般地步?你想想你老丈桑苧翁臨別贈言,便知我不是杞人憂天。未來的事且不去說他,眼前龍家的事,夠你們兩人料理的。
滇西之禍方解,滇南之患又起,層波疊起,節外生枝。
這樣亂世,哪有了結的時候?你們既然情願投入火坑,我也沒有辦法。不過在這樣局麵之下,我和你們隻好分道揚鑣,各行其是了!玉獅子!人生如夢,從此你我把玉獅穀的前因,都當作夢一般的拋開了罷!”
羅刹夫人說到這兒,似乎秀眉微蹙,也有一種依依惜別之情。癡情的沐二公子,如何受得了,情淚早已奪眶而出,猛地一跺腳,喊道,“姊姊!什麼話都不用說了!從這時起,求姊姊把我們兩人帶走吧!不論天涯海角,姊姊到哪兒,我們便到那兒。忍心的姊姊,怎能說出離開我們的話?天賜我們三人結合在一起,誰也不能離開誰。千言萬語,隻有一句話能夠表明我的心,隻求姊姊立時把我們帶走。”
他小孩似的連哭帶說,雙膝一屈,竟嗤溜的跪在羅刹夫人麵前了。
羅優蘭也珠淚滿麵的喊著:“救命的姊姊,你如果狠得下這樣心腸,決心要離開我們,請先把我們兩人的性命拿了去再走。”
這三位歡喜冤家,隻要一碰頭,便有哀怨纏綿,微妙曲折的表演,既不是妒,也不是恨,是難以形容的一種情懷。沐天瀾是三人中的中心人物,他的心裏隻念念於左右逢源,缺一不可。羅優蘭初見羅刹夫人時是滿腔妒意,情勢演變,逼得她不能不大度容讓,演成鼎足之勢,於是又妒又悔,暗恨暗愁。到了飛馬寨脫禍,蒙化城救命以後,她對於羅刹夫人妒消恨去,而且感恩入骨,敬服在心。可是她從小生長盜窟,,奔波草莽,一旦和多情公子結合,非但脫去賊皮,而且坐享錦衣玉食之榮,世爵二少夫人之尊,未免誌得意滿。要她拋棄現成的尊榮,偕隱於深山秘境,實在有點為難。可是她是桑苧翁、羅素素一頁情史的結晶品,從娘胎裏便是個多情種子,極不願救命恩人的羅刹夫人分道揚鑣,獨行其是。何況碰到重要的事,沒有神出鬼沒的羅刹夫人,便覺沒有了主心骨兒。
在羅刹夫人方麵,情形又有點不同。她智慧絕人,誌趣高卓,把沐府畫棟雕梁視為糞土,同時鍾情沐二公子,也是恩愛團結,難棄難舍。嘴上雖然斬釘截鐵的說著分道揚鑣,其實她別有用意,這次突然在滇南出現,並非偶然。她是先暗地潛入沐府,窺察沐天瀾羅優蘭是何動靜?對於苗村之約,是否意誌堅決?
事有湊巧,她到沐府時,正值金駝寨求救之時。沐天瀾,羅優蘭帶了幾十名家將星夜趕奔滇南;她在暗中明白了這檔事,讓兩人帶了大隊人馬先走。自己略一盤算,仗著飛行絕跡的本領,先順手牽羊,辦了一件要緊的事,然後趕到金駝寨。在帳後聽出兩人對於眼前局勢無法措手,一麵又惦記著苗村之約,越發弄得進退維穀。她暗地好笑,忍不住現出身來,卻又故意寫個字條嚇他們一下,而且她急於要辦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特意利用眼前的局勢,使沐天瀾羅優蘭兩人乖乖的聽她的話跟著她走,
當下羅刹夫人瞧得沐天瀾羅優蘭兩人情急之狀,不由得也感動於衷。秋波內也寒著瑩瑩的淚光,慌咬緊櫻唇,把沐天瀾拉了起來,故意冷笑道:“你們見著我時,又不顧一切的情願跟我走了。我問你,你們帶著大隊人馬趕來救應,龍家遭劫在先,你們救應不及,情有可原;現在因為我的關係,忽又不顧一切,把幾十名家將丟下。龍家的事不管不顧,鬧得有頭無尾的,突然跟我一走,這又理不可恕!世上不外情理二字,在蒙化城內和你們訂下苗村之約,以一月為期。全因滇西之事已了,羅妹妹創傷需要調養,你們倆回到家中也有個安排,能夠和我誌同道合的赴約時,便可順理成章的就道。現在情形可不同了,如果突然跟我一走,金駝寨的事沒法交代,你們家裏得知兩人突然失蹤,豈不急死愁死,如果日後有人知道是跟我走了,連我也得被人譏笑。這種沒情沒理的事,豈是我們應當做的?”
羅優蘭急喊道:“姊姊!這可難死我們了!”
沐天瀾也說:“姊姊!從此我們再也不能離開你了。眼前糾纏的事,姊姊看應該怎麼辦?我們便怎麼辦!隻要求得姊姊從此不離開我們!。”
羅刹夫人說:“你們帶著大隊人馬來救金駝寨,雖然救不了龍家,也得有個了斷,難道因為救援不及,便偃旗息鼓的悄悄回去嗎?”
沐天瀾恨著聲說:“姊姊說的對,可不是為了這事正在犯愁呢,來時容易去時難。照說龍家的罪魁禍首是飛馬寨岑猛,金駝寨的人們已經眾口同聲的求我們替他們作主。為了沐府聲威,當然應該帶著人馬到飛馬寨捉拿岑胡子。我們並不怕飛馬寨人強馬壯,卻怕事情鬧大。滇南各寨苗匪,乘龍家一敗塗地一哄而起,變成燎原之勢,事情便棘手了。”
羅優蘭道:“姊姊,你不知道還有一檔奇怪的事哩!據金駝寨的人們說,和岑胡子一起偷襲金駝寨的,還有一個帶紅麵具的苗裝女子。竟冒了姊姊名頭,非但自稱羅刹夫人,還扯著羅刹夫人的旗號,我們當然知道是冒名頂替。金駝寨的人卻信以為真,眾口同聲的罵著姊姊,我們沒法和他們細細解釋,隻暗暗奇怪那個冒名頂替的女子是誰呢?滇南和岑胡子一起的黑牡丹已死,這女子是誰呢?”
羅刹夫人笑道:“你們不知道,我卻知道。除出滇西漏網的九尾天狐還有誰呢?隻可恨那隻蚤狐,真個是鬼靈津,今晚又被她逃出命去。我也不願和她一般見識,隻要她知趣,遠遠的躲避著我,我也懶得追蹤她。”
沐天瀾、羅優蘭聽得齊吃一驚,慌問道。“姊姊!你說的今晚被九尾天狐逃出命去,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九尾天狐逃到滇南,和岑胡子合在一起了?”
羅刹夫人笑道:“豈但合在一起,而且暗地跟蹤,綴著你們人馬,和你們同進了金駝寨,想暗地行刺,在你們倆身上下毒手了。哪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湊巧不過,還有隻黃雀緊跟在他們身後了。”
兩人聽得,更是驚異,慌問細情,羅刹夫人笑說:“你們跟我來,讓你們瞧個希罕物事。”
說罷,轉身向古柏樹後走去。兩人跟著她轉到柏樹背後,驀見樹背後活生生的釘著一人,兩手兩退,用飛刀釘在樹皮上。最厲害的當胸一刀,直中心髒,刀鋒深入,隻露出一點點刀柄,刀中要害,人早命盡。這人麵上兀自露著咬牙切齒的一副慘厲之態,仔細一瞧,敢情這人正是飛馬寨土司岑胡子岑猛,也就是劫掠金駝寨的罪魁禍首。這一下,又出於兩人意料之外。
羅刹夫人笑道:“我順手牽羊又替你們了結一樁大事,你們隻消拿了這人首級,在金駝寨高懸示眾,便算替龍家報了大仇,替你們沐府上支持了門麵。你們夫妻倆在行帳內商量不定的事,也不必再費心機了。明天馬上可以領著大隊人馬,奏凱而回,卿卿我我的去享受畫棟雕梁棉衣玉食去了。”
兩人一聽羅刹夫人語帶譏諷,話挾冰霜,而且有點直刺心病。不過事情來得出於意外,極難措手的一檔事,突然在麵前很容易的解決了,鬧得兩人又驚又奇,又喜又愧!麵麵廝看,半晌作聲不得。
羅刹夫人向兩人迷惘的神色瞧了幾瞧,噗嗤一笑指著釘著樹上的岑胡子說道:“你們且莫道驚說怪,並不是我本領通天,這又是事情湊巧,適逢其會。一半也是這人該死,隻便宜了冒名頂替的那隻蚤狐,又被她溜掉了。”
沐天瀾這時,恨不得貼在羅刹夫人身上千恩萬謝,無奈身旁還站著一位,到底有點不便。
羅優蘭卻已拉著羅刹夫人的手,撒嬌般的說道:“我的天人一般的姊姊!怎麼事情碰在你手上,便輕描淡寫的解決了。
消滅了岑胡子,非但我們老遠的來,不折一兵一矢,馬到成功,而且從此滇南,也去了一個禍根。姊姊!你說岑胡子和九尾天狐來行刺我們,究竟怎麼一回事?姊姊怎會和他們碰上的呢?”
羅刹夫人笑道:“這事簡單得很,我先到昆明,得知你們帶領人馬奔趕滇南,黑牡丹已死,和龍家作對的除出飛馬寨還有誰?你們帶著大隊人馬比我走得慢,我便暗入飛馬寨,先探一下動靜。那時我還不知道九尾天狐也在其內,我一入飛馬寨,便看到九尾天狐和岑胡子已結合一起,暗中聽出兩人正在商量尾隨你們暗下毒手的計劃。
我便綴著岑胡子九尾天孤的身影,一路跟隨到此。他們兩人也沒帶別個幫手,女的仗著迷魂彈,男的仗著飛刀,原想暗中行刺,免去後患。他們一對狗男女,行蹤詭秘,計甚歹毒,先到這嶺上歇足,預備到夜深時,再到你們行帳去下手。哪知道我一步沒有放鬆他們,他們在這兒剛一停下來,我便突然現身而出。兩人都認得我,嚇得岑胡子手慌腳亂,把他腰上十二柄飛刀全數發出,被我接住了幾柄,即以其人之道還給其人,便把他釘在這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