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隨文禾到了中廳,見幾個小廝和婢女正在忙碌擺弄桌椅。偏廳裏堂上坐著兩位男子。主位上那位綸發美髯,年過半百,錦袍布靴,精神矍鑠而目光如炬。旁邊那位不足半百,臉膛偏紅黑,笑容可掬,著直綴,布鞋,看到我們到來,伸手招呼:“賢侄與準侄媳來了。”
文禾迎上去兩拜,行禮:“徐叔父,侄兒有禮了。”
我也上去行了禮,抬眼看到二人注視著我,目光複雜。文父震孟仔細而禮貌地打量我,並無任何情緒流露。
二人吩咐我們就座,婢女上了茶水。
“叔父可是剛從某處山水而來?”文禾居然笑得十分自然。以至於我以為我眼睛花了。
徐叔父朗朗一笑,回答:“去年恒山一歸,幾乎未曾遠遊,家事有用,也不敢怠慢啊。文起兄早在信中說起賢侄好事將定,徐某當然不能缺席,便動身來京師了。”
文禾說:“侄兒不孝,拖延許久,前幾日才得定下親事,讓父親和叔父多有擔憂操勞。”
徐叔父又是一笑:“來的早不如來的巧了,我原本想即便不能參加賢侄婚禮,也得見文起兄和各位摯友,不枉此行。沒想到今日來聽說剛好賢侄親事定下了,又正參加殿試,可喜可賀。——這位便是宋姑娘了,來我大明,可還習慣麼?”
什麼!他居然也知道我是穿來的?這就是這世上的第四人……我趕緊起身:“習慣的,多謝徐叔父。您遠道而來,瓔珞原該迎接的,是瓔珞的失禮了。”
徐叔父看了一眼文震孟,文不說話。徐叔父於是樂得繼續對我說:“沒想到你還立刻入情入境了,難得難得,賢侄——”他轉向文禾,“果真好事多磨啊。宋姑娘的確——”
“咳,咳……”文父輕咳兩聲,“振之,這兩個孩子的海外事情,稍後再仔細說何如?”
振之?徐振之?!我驚呆了。哇塞,這就是名貫今古東西的徐宏祖徐霞客麼?我幾乎忘記了,明朝如今除了正四處災害起義不絕外加後金戰事節節敗退等等這些令滿國風雨如晦的事情之外,還有一大批墨客文人,秦淮佳麗,科技新知以及徐霞客這樣的大旅行家呢!
徐宏祖立刻領會了文震孟的意思,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轉了話題:“是了,宋姑娘的確知書達理,我這賢侄偶爾愛鑽牛角尖,你可要多多開導他呀。”
他?他會鑽牛角尖?他鑽進去出不來才好呢,最好永遠別出來煩我。我笑著答道:“文大公子學識淵博,處事很有分寸,為人又謙和有禮,乃是瓔珞三生有幸。小女子隻盡到為妻本分,少令大公子為我麻煩就已是怕力不能及了,怎敢對大公子指劃?徐叔父高看瓔珞了。”
我瞥見文禾一道殺人目光。他含笑臉對著我,卻說給二老聽:“父親,叔父,珞兒十分乖巧懂事,善良賢德又溫柔可人,孩兒何德何能將娶她為妻。請二位放心,我自會‘好好’待她的。”
我故意裝羞低下頭,其實在咬牙切齒。
文震孟看看我,又看看他,轉頭跟徐宏祖交換了一下目光。然後他端起茶,看似漫不經心地問我:“瓔珞今年年方幾許?”
我抬頭,回答說:“瓔珞今年二十歲了。”
他喝口茶,看看我,點點頭:“父母還安好嗎,祖上是何家業?”
我背書似的回答:“雙親都安好,父親也是朝中為官,隻我一個女兒。”
他又點點頭:“你父母可見過我兒滄符,親自應許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