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二年冬,紀府
銅質的炭盆中火紅的炭燒的吱吱作響,不時地迸出點點火花,驅走了滿屋的寒意,老夫人項氏與大夫人雪梅品著香茶圍爐閑聊,婆媳間仿佛有說不完的知心話兒。雪梅本是自己娘家甥女,溫婉懂事,平日最得她歡心。
忽見管家紀福顧不得那雙老邁的雙腿,呼呼帶風的跑進後堂,老夫人不禁皺起眉來,笑著斥道,“紀福,一把子年紀了怎的還是如此毛躁!這麼火急火燎的出了什麼事?”
“老夫人,少爺回來了,難道不是大喜麼!”紀福喜滋滋的回道,紀家獨子紀敬之身領工部侍郎之職,遠赴許陽監修河道已近一年,如今年關已近,聖旨敕回,可不喜壞了這老老小小一家子的女人!
雪梅大喜之下站起身來,連手中的香茶輕濺出來,沾濕了華美的錦緞羅裙也毫無察覺,“福伯,你說的是真的?算算路程總要三四天呢,怎的如此快便趕了回來?”
“回大夫人,敬之少爺棄轎騎馬日夜兼程,因此提前兩日回來,怕是說話間就要進來給老夫人問安呢”,紀福話音才落,二夫人左秀雲聞信也連忙帶著兩個女兒夢嬌和夢雯趕來,一家子老老小小焦急的翹首以盼,卻久久的不見紀敬之那俊逸瀟灑的身影。
老夫人久未見嬌兒,心中焦急,雪梅衝著自己的貼身丫鬟煙翠使個眼色,小丫鬟機靈的悄悄退出房去。不大會兒,煙翠小跑著回來,小心翼翼的回道,“敬之少爺進得府來便徑直去了——三夫人房裏”,偷眼瞄著主子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她的聲音不由得壓的更低。
老夫人聞言當下沉了臉,怒道,“這個不孝子就隻惦記著那個狐媚子,眼中還有沒有我這個娘親!真氣死我了!”不過是小小縣丞府中寄養的孤女,不知怎的迷住了兒子的心竅,一趟江南之行,硬扭著娶回府來不說,如今連她這個當娘親的風頭也蓋了過去,怎不叫她氣惱!
雪梅絞著手中絲質的錦帕,眼神頗為幽怨,心中很是不悅,但嘴上仍佯裝大度,“娘,素瑤妹妹剛剛為表哥生下了女兒,他去瞧瞧也是人之常情,您就消消氣,保重自己身子要緊。”
左秀雲為人圓滑,察言觀色之下,忙巧笑著打著圓場,“是啊,大姐說的在理,娘——相公剛剛回來,一家人團團圓圓的,咱們應該高興才是啊!”拉著女兒的手輕輕握了下,兩個嬌小粉嫩的女孩會意,討喜的上前伸出細嫩的小手撒嬌般輕輕搖晃著老夫人的胳膊,“奶奶不要氣了嘛,奶奶氣嬌兒也會難過的”。
“真是兒大不由娘”,老夫人長歎了一聲,伸出手來將夢嬌夢雯兩姐妹嬌小的身子攬在懷中。原本和樂融融的氣氛轉瞬變得有些尷尬,女人們各自琢磨著自己的心事,眼睛卻不約而同的望向雕花的木門。
紀敬之陰沉著臉,急匆匆的腳步泄露了他心底的煩躁與不安,兩天兩夜快馬加鞭的趕路讓他看起來有些狼狽,鬆散的發髻,滿身的塵土,通紅的眼圈,哪裏還有一點年少得誌,躊躇滿誌的影子!
伺候了他十幾年的紀安如履薄冰的跟著後頭,心中暗自納悶,一向沉穩謙和的少爺至從得知三夫人產女,便日夜兼程的往回趕,不禁絲毫不見喜色,反而冷著張臉像千年寒冰,他也搞不清這到底是哪裏出了狀況?
兩扇紅漆的苑門被大力踹開,吱吱嘎嘎著靠向兩邊,驚得丫鬟墨菊身形一顫,手中的銅盆咣當一聲掉在地上,頓時一地的狼藉。紀敬之氣匆匆的進來,眯起眼怒喝,“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