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岩壁一層層崩壞,吳明誌跳到我們身邊,我們抱成一團把海涵護在中央,看著錐形鍾乳石一次次拍擊地麵,我感覺想離開是沒可能了。
瞬時,我們周圍變得烏煙瘴氣,巨響淹沒了廖芷君的哭喊,濃煙阻斷了我們的視線,我們能見度不足五米,老蕭和吳明誌都在焦急當中,海涵卻不急,他目光還鎖定在廖芷君那個方向,久久不能離開,一臉的淡漠。
這個時候,在距離我們十米遠的頂空,岩層全盤碎裂,陽光瞬間穿透層層灰塵,揮灑進我們眼中。
親眼目睹久違的陽光,我們忍不住流淚,還發現到垮塌的岩層形成了一條沙土階梯,我們可以通過那裏逃出生天,我拚命搖晃海涵,大聲對他說:“看!咱們能離開了!老天爺長眼了!沒有放棄咱們!”
老蕭說:“囉嗦個屁!還不快走!”吳明誌第一個衝向光明:“大家快跟上!”我滿心歡喜應了一聲,最後望一眼就要全部坍塌的地下世界,我拉著海涵向前那麼一邁步,才驚覺到自己大腿之前吃了一顆子彈,這會居然麻木不仁,完全邁不開腳。
錐形鍾乳石劈裏啪啦落在老蕭和吳明誌身邊,吳明誌左躲右閃,第一個爬上逃出這裏的階梯,一步步走近光明,老蕭第二個上去,然後回頭看向我:“等什麼?快過來呀!”
死亡和逃生就在眼前,我不由苦笑,不知該如何回答,難道讓他衝回來和海涵一起把我這個一百八十多斤的大塊頭運出去?
我正猶豫,眼前畫麵突然顛倒,海涵他居然以一人之力硬是把我背了起來,我心下大駭,低頭一看他的臉,發現他正在咬牙苦撐,而我的體重還壓迫他的全身傷口,使得每一處傷口都在流血。
我又一次模糊了視線,他卻是一笑,隨後一步步邁向光明,踏上軟綿綿的沙石,一寸寸將我帶離這個地獄。
當我看到外麵的藍空和荒漠鹽堿地,一切仿若隔世,老蕭和吳明誌在上麵接應我,等我腳踏實地回頭一看海涵,看到的竟是一張七竅流血的麵容,蓬鬆的沙泥沒過他的膝蓋,他停留在地獄的出口,整個人正緩緩下陷進沙泥之中。
我大驚失色,拚了老命想要拽他上來,腳下地麵卻又寸寸龜裂,垮塌,消失,於是老蕭和吳明誌攔住我,拉遠我和他的距離,而我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看不清,隻知道雙手使勁抓向他,試圖把他從那裏拖出來。
海涵留給我最後的記憶是他微微睜眼,嘴角勾起那抹我最熟悉的弧度,然後完全沒入泥沙當中。我呢?隻有跪在地上,全力錘擊沒有一根草的地麵,哭成一個懦夫。
一切都結束了,爬出山坳看著沙漠鹽堿地一寸寸下陷,我的心和牽掛也全部沉了下去,時間正好傍晚,景色悲愴壯闊,聲音地動山搖,我眼睛毫無預兆地滾燙起來,我自是一笑,緊忙把腮邊熱液擦幹淨,生怕老蕭和吳明誌發現。
老蕭仰望穹頂的藍天白雲,摸著光頭,微眯眼睛,仿佛在思考什麼,旁邊吳明誌做著深呼吸,灰頭土臉上掛著淡淡的哀淒和笑意,是啊,很久沒有呼吸到外麵新鮮的空氣了。
最後看一眼冒著滾滾塵煙的鹽堿地,我和老蕭一起同吳明誌告別。
吳明誌和我倆向來話不多說,淡笑一下,已經給足我們麵子。
登上我們來時的馬車,老蕭趕車,我窩在車上打盹,眼睛一直瞄著朝另一個方向走去的吳明誌,忽然發覺原來吳明誌和海涵一樣細瘦,背影十分相像。
夕陽逐漸消失在地平線,荒漠上的種種在我眼裏變得模糊不清,我又一次厚著臉皮,掉了眼淚。
良久,我說:“老蕭,你見過海市蜃樓嗎?”老蕭笑上一笑,辨不清什麼情緒,說:“我哪有那命。”我眯起眼睛看向荒漠某處:“我想看呢。”看一眼大夥,一眼就好,好人壞人都無所謂,哪怕是海市蜃樓。
這時老蕭笑著說:“說說咱們這些個人,苦苦折騰了大半輩子,誰都不讓誰,誰都爭第一,人生苦短呀,現在都變成回憶了。”
“回憶?”我蹙眉,是啊,隻要一閉眼睛,還能想到和那幫家夥在一起時的情景,每個人的音容笑貌都是那樣真切。
和老蕭在車站分別,我問老蕭要去哪裏,他和我說要回家瞧瞧,我搖頭說他開玩笑,他能戀家太陽給從西邊出來,他一本正經笑了笑,丟了句‘電話聯係’就去趕火車了,於是去薑家洋樓給薑姨解釋一切的重擔落在我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