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是臉上的笑隱了去,望了一會兒牆角。心中天人交戰。說一個“不”字,說一個“不”字從此鴛鴦相伴蝶雙飛,吹簫弄玉不羨仙!
那個字就在喉嚨口。那個字艱難無比,怎麼也說不出來。沈如是自幼行醫,經曆了那麼多,為得不就是能減少這世上幾個人的痛苦。偶然出海以後,她把那“世上”改作了“大清”。
不錯,西洋再好,名聲再大再受人尊崇,都是異邦。不走這麼一趟,很難意識到“國”是何概念。很難真正覺得那一片月亮頭親切。很難在這樣的年紀就理解,什麼是桑梓,什麼是故園。
東望路漫漫,龍鍾淚不幹。相逢無紙筆,傳語道平安。
一草一木那麼多風物如此熟悉,還有失散的家人不知身何在。怎麼能忘!那是出生了多少年,就在骨子裏浸潤了多少年的味道。
沈如是聽到她自己的聲音,輕輕的,甚至有些顫抖:“是啊……我總會回去的。”
一片寂靜。
太過安靜了,甚至連風聲都沒有。
沈如是艱難無比的問出了後半句話:“你呢?”
胤褆一句話出口,林庭“撲哧”一笑。
那對峙的皇家兄弟,同時扭頭怒瞪林庭。
林庭連忙擺手,不好意思的行了一禮出去笑了。她終究沒沈如是那麼隨意,那這兩位當成普通人支使。就是現在這樣言笑隨意和“外男”見麵說話的日子,她都適應了好久!左右想想沒什麼事兒,林庭到自己房間裏整理翻譯的暢銷言情了:
“……托尼紳士身價近萬,他有著好象大理石一樣堅定的性格,和俊俏的好像太陽神一樣的耀眼麵龐。所有的未婚小姐都暗自喜愛他。他卻對於一個出身普通人家的女兒心中升起的強烈的愛慕之情,據說那女子相貌普通,可是氣質極為出眾……”
廳堂裏的兩兄弟趕走了林庭,緩口氣繼續怒瞪。胤褆心中突然就興起胤礽前兩天的那句感慨了:番邦女人真是不懂婦道啊。一個寡婦追求外國小夥這是什麼事兒?她夫家沒有長輩把她沉塘麼!
胤褆仰天長歎。那小夥若不是他,他也樂得到處說去。某年某月某青壯年男子,被風姿綽約的某夫人追逐,好像那董賢跟了長公主,又好像那劉山陰麵首三千……問題這人是他啊!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他一個大老爺們被女人脅迫了,說不定留下一輩子的陰影。
胤褆左右看看,一抹臉,火氣全衝著胤礽來了。身為一個男人被女人看上,這本來是萬分驕傲之事。可是被人看作男寵麵首一流人物來賞賜討好,這就是另一回事兒了!胤褆幾分得意早就全化作了窘意。憋缺之下,口不擇言,衝著膽敢建議他接受那老女人的胤礽冷笑道:
“你說的輕巧!自古以來,隻聽說公主聯姻的。我堂堂皇子,給人做麵首?你無所不用其極,陷害自家親大哥,你也好意思自稱是儲君!”
這話說得極露骨,簡直是抹破了臉皮。這皇家兄弟二人雖然自從相逢以來言語打鬧好像兄友弟恭,感情也親密了不少。可是二人自小就有心結。庶長子和嫡子天生看彼此不順眼,從前都是在互相苦忍。這時候遇到事情,脾氣更暴的胤褆終於忍不住扯了那層麵具。
胤礽先是一愣,隨即大怒。他父親是皇上,母親是皇後。未曾懂得人事的時候就祭天祭地祭祖宗,宣告了太子之位。他自認才德勝於眾兄弟,從來是以“天下正統”自居的。隻不過胤褆時常在父親麵前搶他風頭,甚至與三五不等,挑他的錯兒,令他心煩。現在一聽,原來這賊子竟然心有奪位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