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跟丟了?”童小川衝著手機發火,“竟然連個女人都跟不住!丟人!趕緊給我找去!”
鄒強站在一旁根本插不上嘴,好不容易等童小川的火氣消了點,這才把手中的小本子交給他:“童隊,你看看這個。”
這是一本已經作廢的爆炸物品操作許可證,頒發地點是安平市郊的河口鎮,許可證的所有者是裴大海。
“我知道這地方,有很多養魚場,後麵山上還有一些小煤窯。”童小川皺眉說道,“裴大海是不是裴小剛的父親?”
“對,他們老家就在河口鎮,我剛才打電話聯係了情報組,查到裴大海是去年去世的,死因是煤氣中毒,他老婆也沒幸免。36歲之前,裴大海在河口鎮後麵山上有個小煤窯,另外還承包了一個魚塘,日子還算過得去,後來政府不讓私人用爆炸物品了,煤窯上也出了事,賠得一幹二淨後,裴大海就幹脆帶著老婆孩子來到城裏,進了印染廠工作,退休後就義務當了聯防隊員直至去年去世。”
“他們和兒子兒媳一起住嗎?”童小川問。
“不,他們住在風雷新村,以前王佳他們一家的樓下,直到上個月去世。”鄒強回答,“現在裴大海住的房子被兒子裴小剛掛了出售,隻是還沒賣出去罷了。”
“去查一下裴小剛的老家還有沒有房子或者倉庫,得弄清楚這些爆炸物到底是哪裏來的,又怎麼會被帶上了K3278。速度要快!我這就回局裏去開傳喚證。”
童小川拉開警車門鑽了進去,把車開出了月季巷。
警車開進公安局大院的時候,鄒強打來了電話:“童隊,落實清楚了,裴小剛家在河口鎮上確實有一間小倉庫,據說堆放的都是雜物。現在河口鎮派出所正派人趕過去進行勘查,還有就是圖偵組那邊,這兩天查了安平和蘇川開往海川的大巴行車記錄儀,4月4號那天有一輛蘇川到海川的過路大巴,曾經在站外高速入口處拉了一趟私活到海川汽車站,貨主是個年輕女人,就一個紙箱,麵積不大,包裝得嚴嚴實實,當時說是顏料樣品,進口的,給了兩倍的車票錢,說到了海川有人會來接。”
“哦?”童小川頓時激動了起來,“給他看過相片沒?”
“看過了,司機說送貨的就是王佳,收貨的是白宇,也是在高速路口接的貨。”鄒強回答,“這些大巴司機經常接這種私活兒,全憑直覺和個人經驗來判斷這活兒能不能接,看到漂亮女人又有錢拿的話,自然就會放鬆警惕了。”
“很好,我這邊開傳喚證,你催促他們盡快找到王佳的下落,找到後就傳到局裏來,別耽擱。”
結束通話後,童小川看著章桐正向自己走來:“章醫生,你才下班啊?”
“裴小剛的妻子王佳剛才來了,她要求見一下自己丈夫的遺骸,我同意了。”
“她人呢?”
“走了。”章桐回答。
“你為什麼不攔著她?”童小川急得轉身就走。
“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是死者家屬,我沒有職權扣押她。”章桐有些不滿。
“她有沒有告訴你她會去哪裏?”站在路口,童小川左右張望了一下,早就不見了王佳的蹤影,然後向門衛室跑去。
“她說她要回家。”
章桐確信童小川並沒有聽到自己最後的回答,便歎了口氣,準備先去見李曉偉。
來到天香茶樓的時候已經是晚上8點,兩天不見,李曉偉明顯消瘦了。
要了一壺雨前茶,李曉偉取出一個厚厚的文件夾放在桌上:“這就是我此行的收獲,在火車上抓緊時間做了整理。”
“我本來想直接去找童小川,但是來的時候我決定還是先找你,等一下再去找他,反正該收集的資料都已經準備好了。”李曉偉輕輕拍了拍麵前的文件夾。
“你有顧慮?”章桐問。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心情不好。係裏最近有個課題,研究有關人的犯罪基因,加上當初答應丁然警官的委托,這個案子應該也是我的心結吧,我就想著自己趁這個機會務必要去海東看看。現在看來,我有些草率了。因為我或許還沒有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李曉偉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憂慮,“一般刑事案件中,如果夫妻一方出事,性格迥異的另一方有嫌疑的可能性占到八成以上。當年,王誌山從海東來到安平讀大學,畢業後進了安平印染廠,那個年代能進印染廠這種國有企業的都十分讓人眼紅,而他後來做到了人人羨慕的供銷科長,肥差啊。我到現在都不太明白,工作中的王誌山是如此如魚得水,但是生活中的他性格卻過於內向,做事也沒有主見,所以當他遇到自己在肉聯廠工作的妻子趙秀榮時,對方過於強勢的性格就完全壓製住了王誌山的本性。周圍的人本以為他們倆走到一起根本是不可能的,就像兩條平行線一樣,沒想到不到半年兩人就領了結婚證。”
“等等,這些都是誰告訴你的?”
“他的妹妹王霞,也是他除了女兒王佳以外唯一的親人。”李曉偉苦笑,“王誌山自打娶了這樣一個老婆後,家裏很多親戚都和他斷絕了來往,他也好多年都沒有回過海東了,直到他老婆去世。”
“他傷心嗎?”
“別人看不出來,隻知道他酗酒,就連去世也是因為酗酒,而不是車禍。周圍人都認為他是因為自己的妻子被人殺害過於悲痛,但是王霞卻不這麼看。”
“為什麼?難道說王誌山恨自己的妻子?”章桐感到很奇怪。
“沒這麼簡單。”李曉偉抬起頭看著她,“王霞說王誌山自打回到海東後就一天到晚喝酒,往死裏喝,但奇怪的是,他從不去醫院看自己的女兒王佳,醒了就喝,醉了就睡。你沒覺得有點不對嗎?”
“王佳在安平的時候身體就應該已經康複了,為什麼還要去醫院?她除了頸部的扼痕,出院病曆上就沒有別的情況記錄了。”
李曉偉輕輕歎了口氣:“你換個角度思考吧,什麼樣的傷你們警方一般不會去主動查?這樣一想,你應該就能明白為什麼王誌山在安平會拒絕警方進一步檢查她女兒的身體,而且在洗清了自己的嫌疑後,他似乎根本就不在乎案件的真相,甚至還躲避了起來。”
“性侵?不會啊,根據當時的法醫記錄,在現場發現王佳時,她的衣服是完整的,沒有性侵跡象。你說她的父親不希望抓住殺害妻子……”說到這兒,章桐突然臉色一沉,“對了,王佳懷孕了,作為監護人,王誌山才會急著要把女兒帶走。因為王誌山來自海東農村,觀念比較保守,他接受不了周圍異樣的眼光,所以就拋棄一切帶著女兒走了,對不對?”
“能讓一個步入中年的男人,完全放棄自己成功的事業和社交圈,這個理由必須足夠充分。你要知道,越是本性被壓抑得內向、沉悶的人就越是好麵子,他能忍受一切,但麵子是他最後的尊嚴。”李曉偉無聲地點點頭,“王誌山愛王佳,因為那是自己的女兒,但是他又恰好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王佳被裴大海強奸並懷孕,她在安平時偷偷去了私人診所做了流產,結果沒處理好,化膿潰爛,為了保命不得不做了子宮全切,這是案發之前的事。由於傷口沒恢複好,回到海東後,王佳不得不再一次進了醫院,紙包不住火,本以為清淨的海東也不得安寧了,海東所有認識王誌山的人幾乎都知道了這件事,這應該就是王誌山一次也沒有去醫院看自己女兒的真正原因吧。王霞說這些都是王誌山在喝醉酒以後告訴自己的。”
“嫌丟人?”章桐皺眉看著李曉偉。
“應該還有別的原因。王誌山當時也沒說,因為那起案子過去太久了。現在隻有王佳和那個男人知道真相了。”李曉偉又一次為章桐麵前的杯子倒滿茶水,“我第一次聽丁然警官說起這個案子時,不瞞你說,我當時懷疑的就是王誌山,要不是他有不在現場的證據,除此之外他可是具備了犯罪嫌疑人的各種要素。但是現在看來,這個想法可以徹底推翻了。不僅他沒有作案時間這個關鍵點,而且王誌山知道的真相可能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多,不然的話,他不會用酗酒和拒絕見女兒這種方式來懲罰自己。
“我認真思考過,起先王誌山應該不知道他女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因為那段時間他總是出差,顧不了家裏,隻是聽妻子趙秀榮說把女兒毒打了一頓並且去學校找老師算賬。就此流言四起,很快王佳在學校裏就待不下去了,直到徹底輟學,整天在外麵廝混直至案發。而趙秀榮作為母親,嘴巴雖然厲害,但心裏還是軟的,也或許真的隻是為了自己的麵子,她到處找女兒,找回來又是一頓毒打,惡性循環,親情幾乎蕩然無存。”
“王佳第一個孩子是誰的?”
“不知道。王佳沒說,王誌山也沒說,王誌山的妹妹就更不可能知道了。王誌山是個一輩子都聽自己老婆話的男人,幾乎從沒有替自己說話的機會。他在老婆麵前都是唯唯諾諾的,這種性格類似於斯德哥爾摩綜合征。案發後,他也不關心案件的進展,直接就辭了工作,賣掉在安平市多年經營的家產,寧可回到老家海東這個偏僻的小縣城裏生活,並且徹底斷絕了以前所有的人際關係,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李曉偉看著麵前茶杯中清澈碧綠的茶水,喃喃說道,“所以我覺得他肯定是知道真相的,他帶女兒走,應該並不隻是為了讓女兒能夠有一個新的開始,那樣做的話他不該恨自己的女兒。而且提到失憶,那麼相對應的那段記憶就該完全是一片空白才對,王佳采用的卻是回避的方式。王霞說王佳自從回來後一年四季脖子上都戴著一條絲巾,不願意讓人看到自己的脖子,這是我現在唯一想不通的點,我知道她在母親被害現場被人掐過脖子,但我從沒在成年人身上見過這麼大的反應。”
章桐的腦海裏閃過了王佳脖子上的傷口:“那她又是什麼時候和裴小剛結的婚?”
“裴小剛和王佳應該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吧,他跟父親裴大海來安平的時候才17歲,上高一,後來因為沒考上大學就進入了社會。裴小剛和王佳的年齡差不了幾歲,又是在同一所高中讀書,接觸的機會自然會多一點。王佳的母親出事後,王誌山帶女兒回了老家,後來王誌山去世,應該是王佳通知了裴小剛,他就來到海東帶走了王佳。王霞本來想阻止,但是她發覺自己根本控製不了局麵,也就放棄了。沒多久,傳來了兩人結婚的消息。所以,可以排除裴小剛對王佳的家暴,相反,我總感覺裴小剛對王佳的感情是真的,而且王佳絕對不會向裴小剛隱瞞子宮切除的事。”
章桐緊鎖雙眉,默默地點頭。
“我差點忘了,還有件事,你們最近是不是在處理一起護士被殺案?”
“是的。”
“她是不是叫小華?”
“寧小華。”章桐有些訝異,“你是不是有什麼線索?”
“第三醫院的急診科護士長對我說寧小華是海東人,有海東口音,是王佳的老鄉,並且她在這之前好像在醫院見過王佳一兩回,就在春節前後,具體什麼時候記不清了。所以護士長表示,你們可以去問問王佳有關小華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