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話,本來還有些迷迷糊糊的童小川頓時來了精神頭,他揉了揉眼睛,神情也變得嚴峻了起來:“你慢慢說。”
“黃曉月是趙家瑞的妻子,隻不過當時因為環境特殊,再加上在趙家瑞被捕前她就已經失蹤了,所以知道這個情況的人並不多。”
“沒錯,我後來派人去那個物流倉庫查了檔案記錄,上麵登記顯示當時的貨主是個女的,你想,名字可以造假,證件也可以造假,但是貨主站在你麵前,我相信性別是沒有辦法造假的。”童小川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從椅背上的警服口袋裏摸了老半天,終於摸出一個空香煙殼,他頓時沮喪地輕輕歎了口氣,隨手把香煙殼丟進了垃圾桶。
這一幕被章桐看見了,她不由得輕輕一笑:“看來想要叫你們這幫老刑警戒煙就跟要我戒咖啡一樣,是不可能的。”
童小川搖頭苦笑:“提神必備,沒辦法。對了,章法醫,我記得李曉偉當時說到蘭小雅的時候,也提到過一個女人,因為戴著口罩,所以沒有認出對方來。對嗎?”
章桐點點頭:“是的。這個案子裏確實有個女人存在,現在看來就是收養李醫生的女人,她曾經跟我說過當初一直懷疑趙家瑞是無痛症患者,卻苦於沒有機會證實這個觀點,於是她就收養了被送到福利院的李曉偉,我猜她本想著當李曉偉的無痛症基因顯現出來後就親手把他殺了的,結果卻很失望,因為李醫生一直都很正常。”
“天呐,這女人真變態!”童小川愁眉苦臉地長歎一聲,“我這輩子最怕的就是女人。”
章桐沒去搭理童小川的抱怨,她伸手指著桌麵上的筆記,繼續說道:“我父親筆記上顯示,他一直都懷疑季慶雲頭顱的可信性,因為被找到時已經嚴重腐爛,再加上當時沒有現在這樣的DNA技術,也就不存在比對,所以說季慶雲屍體的確認完全基於她弟弟季慶海的認屍。你看這裏,我父親畫了一個很大的問號。所以我認為,那個頭顱不一定是季慶雲的。隻是奇怪的是,季慶海為什麼一下就認出來了呢?”
“親情使然?血緣關係?”
章桐搖搖頭:“沒那麼簡單。記得第一次在他家見到季慶海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他的顴骨,而根據我父親留下的工作筆記和顱骨手繪圖比對下來發現,兩者缺乏必要的遺傳特征,所以我大膽地推論他們倆並無血緣關係,也就是說,季慶雲或許沒死。這樣一來,再結合前麵他認屍速度飛快,我想,你有必要和他談談了。”
“沒錯,這家夥!”童小川憤憤然地嘟囔,“對了,還有那個黃曉月,你的意思是說她的死和這個女人有關?”
“是的,雖然死因和被害手法與前麵十個死者相同,但是讓人無法理解的是,為什麼趙家瑞偏偏沒有供述出黃曉月的藏屍點?”
童小川恍然大悟,神情激動地說道:“隻有一個可能,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老婆已經死了,隻知道失蹤,所以他無法指認老婆的藏屍處,不然你想想看,他難道就忍心自己的老婆在冰冷的物流倉庫一放就是幾十年?”
“其實呢,趙家瑞是一個感情很豐富的男人。我認識當時擔任刑場值班法醫的卓叔叔,他跟我說過,趙家瑞臨死前哭了。”章桐若有所思地說道。
“哭了?”童小川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章桐點點頭:“是的,他哭了。據說當時是因為有個記者提到說趙家瑞應該給自己的孩子留幾句話,但已經來不及了。我想,他有孩子這件事,是絕對不想讓別人知道的,再加上對孩子的思念,最終就流下了眼淚。卓叔叔說他還從來都沒有看到過連環殺人犯臨死前哭的。要知道趙家瑞是以凶殘出名的,他被捕後對自己的罪行從未進行過道歉,相反,在監獄裏過得很開心,就好像最終的死刑就是自己的解脫一樣。”
“可以理解李醫生,有個這樣的殺人犯父親,在孩子的心裏該留下多大的陰影啊。”童小川輕輕說道。
盧強對童小川來說是個可有可無的小跟班,雖然有時候反應慢了點兒,並且經常挨罵,但是關鍵時刻考慮事情比童小川冷靜,所以一旦外出辦案,童小川還是很願意把這個晚輩帶在自己身邊的。
開車這件小事兒自然也就成了盧強的活兒,當他們趕到季慶海的工作單位時,已經是上午9點多了。陽光正對著童小川他們所站的位置,所以他不得不眯縫著眼朝廠區裏麵張望著。終於,十多分鍾後,身穿灰布工作服的季慶海快步走了過來。
“誰找我?”他一邊摘下紗布手套,一邊沒好氣地咕噥了句,“我忙著呢,有什麼事不能下班後再說嗎?”
童小川衝著盧強努了努嘴,便認真地觀察起了季慶海的臉部表情。盧強摸出工作證在季慶海麵前晃了晃:“我們是公安局的,這是我們領導,有些事情想請你配合調查一下。”
果不其然,季慶海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慌張:“警察?找我什麼事?是不是你們抓住了那個殺害我姐姐的凶手?把他關起來了嗎?”
“哎,季慶海,我們大老遠地趕來可不是回答你的問題的,你不要搞錯了。”童小川一臉的嚴肅,“你要是不願意在這裏回答問題的話,我可以免費讓你搭車,去公安局回答也沒關係,中午飯我請就是。對你,我們可有的是時間。”
童小川不冷不熱的幾句話讓季慶海頓時尷尬了起來,再加上身邊不遠處保安室裏的值班人員也投來了異樣的目光,他終於搓著雙手,語調變得緩和了下來:“對不起對不起,警察同誌,你們問吧,我什麼都告訴你們,絕不隱瞞。”
“是嗎?”童小川看了看盧強,兩人相視一笑,“不過我必須提醒你一點,季先生,其實有些事情的真相我們已經完全掌握了,這一次隻是想在你這裏得到進一步證實而已,例行公事,希望你能夠理解。”
“沒問題的,你們盡管問吧。”季慶海嘿嘿一笑,躲開了童小川咄咄逼人的目光。
“你姐姐還活著這件事,你為什麼不跟我們說實話!”童小川笑眯眯地盯著季慶海的眼睛。
“我……我……”季慶海就像活生生地吞下了一隻蒼蠅,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真的做夢都沒有想到童小川一上來直接就戳中了他最不想讓別人知道的秘密。
“你說呀,為啥呢?”童小川更高興了,他知道此刻的季慶海一定在後悔剛才為什麼不把眼前這兩個貌不驚人的小警察放在眼裏。“我……我……”季慶海猶豫了老半天,一聲不吭,雙手抱著腦袋蹲在了地上。盧強剛要上去進一步追問,卻被童小川攔住了,他輕輕搖搖頭。
突然,季慶海猛地站了起來,衝著童小川嚷嚷道:“那人不是我殺的!那個人真的不是我殺的,你們一定要相信我,我這次真的沒騙你們!”
童小川皺眉看著他:“你說的是什麼人?什麼人不是你殺的?”
“那個頭顱,那個我把她當作我姐姐頭顱的人,真的不是我殺的。我也知道那人不是我姐姐,但是,但是……”
童小川火了,一把抓起他前胸的衣服,惱羞成怒地說道:“但是什麼?你早就已經知道真相為什麼不告訴我們警方?知道什麼叫做偽證嗎?那可是犯罪,你明白嗎?婆婆媽媽的,你到底還是不是個爺們兒,講話就不能利索點嗎?”
“童隊,注意形象!”盧強在一邊小聲嘀咕,腦袋朝保安室的方向歪了歪,“人家正盯著我們看呢。”
果然,話音未落,身旁保安室裏的兩個小保安立刻站起身把門關上了。
童小川無奈地深吸一口氣,耐著性子鬆開了手,順便幫季慶海撫平了他胸口的衣服:“抱歉,我剛才有點失控。”
“沒事,沒事,我……好吧,我就告訴你們。當初聽說找到了我姐姐的頭顱以後,我就去火葬場認屍,當然了,我不能叫我母親去,她心髒不好,我怕她出事。我們家經濟狀況也不是很好,這些你們也都知道。”季慶海沮喪地低下了頭,目光有些茫然,“然後呢,我剛到火葬場的時候,有一個男人給了我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隻要我承認那個頭顱是我姐姐的,我就可以拿到一千塊錢。我想,頭顱不是我姐姐的,說明人還可能活著,我認了就能拿一千塊錢,也算是件好事,畢竟我們家需要錢,我上學也需要學費,我就同意了。事情經過就是這樣。”
許久,大廳裏靜悄悄的。突然,童小川搖搖頭:“不對,他後來沒再聯係你了嗎?”
“沒有,真的沒有,你要相信我。”
“你錢是什麼時候拿到的?”
“出火葬場的時候。門衛給我的,說有人專門留下的信封。”
“你後來沒再見過這個人嗎?”
季慶海用力地點頭:“是的,我沒有再見過他,警察同誌,我真的沒有再見過他,我連他長什麼樣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