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去哪兒了?我要去報案!”李曉偉喃喃自語。
“早就走了,下午的飛機,我看你就死心吧!”李曉偉剛要開口,潘威卻再也沒心思和他浪費時間了,隻是一把拖起毫無反抗能力的李曉偉,“走,還差最後一次,我一定要完成它,不然量不夠的!”
“你到底想幹什麼?你想對我幹什麼?”李曉偉無力地掙紮著,卻還是被潘威拖進了二樓的房間裏,重新丟回到了床上,床邊的托盤上,一支骨髓針筒早就準備好了。
“基因療法,你明白嗎?基因療法,我說過,我一定要找到一種能徹底治好我兒子病的方法,現在我找到了。”提起自己的兒子,潘威瞬間變得異常興奮了起來。
“你這混蛋,過量抽取中樞神經係統中的腦脊液,我會癱瘓的!”李曉偉怒吼道,聲音卻虛弱不堪。
“放心吧,我不會殺了你的,我檢查過,你的基因是可以治好我兒子的先天性無痛症的。基因療法的原理我相信你應該不用我過多解釋了吧?至於說你有什麼樣的後果,就與我無關了。”潘威信心十足地挽起了袖子,笑眯眯地看著李曉偉,“你存在的價值就是為了這個使命,你明白嗎?好了,還有什麼問題要問我嗎,我親愛的哥哥?”
“當然有,你為什麼要針對章桐?她和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你為什麼要毀了她,誣陷她是凶手?”李曉偉知道自己必須拖延時間,他相信警方肯定會來救自己。
“如果沒有她的父親,我們的父親肯定還活得好好的。”潘威一陣冷笑,“不過我對她沒興趣,我隻是想讓她知道,她必須替自己父親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說到這兒,潘威輕輕歎了口氣,隨即伸手拿起針筒,一步步向李曉偉走來,“開始吧,我就差10毫升就能夠完工了!”
一個黑影突然衝進了房間,李曉偉眼前一花,耳邊就傳來了扭打的聲音、玻璃碎裂的聲音,很快,聲音消失了,章桐冷冷地說道:“潘威,我建議你不要亂動,警察馬上就到,如果你變換姿勢的話,哪怕隻是挪動1厘米的距離,肱動脈每分鍾3000毫升的出血量就會徹底要了你的命,所以你老老實實躺著才是最明智的!不為別人,為了你那寶貝兒子你都得活著,懂嗎?”聽了這話,潘威的目光中流露出絕望與痛苦,他重重地歎了口氣。
遠處,警笛聲響起。
章桐長長地出了口氣,轉身麵對李曉偉,柔聲說道:“很抱歉,我來晚了。”李曉偉卻已經暈了過去。
窗外陽光燦爛。李曉偉睜開雙眼的時候,正好看到站在窗口的章桐的背影。“謝謝你救了我,章法醫。”李曉偉感激地說道。
“放心吧,潘威不會殺了你,隻不過是利用你給他兒子治病罷了。”章桐輕輕歎了口氣,轉身靠在飄窗台上,眉宇之間充滿了疲憊。
李曉偉不由得苦笑:“我也是學醫的,章法醫,你不用哄我開心,我都懂。在他眼裏,我和一隻小白鼠沒啥區別。”
“他和你是兄弟,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我相信到最後一刻,他是會良心發現的。”話雖這麼說,但是章桐知道,自己的話聽上去是軟弱無力的。
“不過還是謝謝你。”李曉偉咬著嘴唇啞聲說道,“不管怎麼說,都要感謝你,如果沒有你的話,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還活著。對了,那孩子,林玉芝和潘威的孩子,有救嗎?”
章桐苦笑:“先天性無痛症是沒有救的,至少目前是這樣,再過十年二十年的話,我就不知道了。林玉芝帶著孩子離開了安平,她說了,會好好把孩子養大,會盡力讓他活著的日子每一天都快快樂樂。我相信她會做到。”
“那,潘威呢?我想去看看他。”李曉偉忐忑不安地說道,畢竟是自己的親兄弟。
“過幾天吧,童隊會派人來接你去看守所。”
“那個,章法醫,王勇是不是潘威殺的?”想起那個隻為了錢不惜一切的小私家偵探,李曉偉的心裏突然有了一種說不出的憐憫。
“不,他死在季慶雲的手裏,潘威全都說了,她之所以要拔光王勇的牙齒,也隻不過是想混淆我們的視線。”
“她為什麼要殺了他?”李曉偉的好奇心又一次被激發了。
章桐想了想,輕輕歎了口氣:“好吧,我都告訴你。王勇確實很聰明,他發現了季慶雲的秘密,並且找到了季慶雲進行敲詐,拿到了錢,自然也就丟了命。”
說著,章桐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雙手插在口袋裏,輕輕一笑,“你也別想太多了,我們會抓住她的。好了,我該走了,過兩天再來看你。你好好休息,再見!”
李曉偉一愣,隨即臉上露出笑容,用力地點點頭。
走出住院大樓,迎麵吹來一陣刺骨的寒風,冬天了啊!章桐抬頭看看天空,微微一笑便伸手拉開了越野車的車門。童小川坐在駕駛座上,他一邊轉動方向盤把車開出第一醫院的大門,一邊笑眯眯地問道:“李醫生恢複得怎麼樣了?”
“他身體素質本就不差,所以會比一般人恢複得快一點。”章桐目光注視著車窗外的行人。
“真可惜,這一次沒有能夠抓住季慶雲,她溜得太快了。”童小川憤憤然說道,“真沒想到她居然會死心塌地地為趙家瑞這個殺人犯做事,還不惜為他殺人!”
“我記得在心理學上有一種說法,就是被綁架的人反過來愛上了綁架她的人,並且甘願為他做任何事,我想,季慶雲應該是愛上了趙家瑞吧。”章桐重重地歎了口氣,稍稍活動了下有些發酸的肩膀。
“而隻有找到這個女人,方淑華和黃曉月被害案才能結案。”
童小川突然想到了什麼,看了章桐一眼:“我說,章法醫,你的副手小潘,很厲害啊,是不是偵探小說看多了?”
章桐撲哧一笑,搖搖頭:“你是說黑客那件事?他啊,是個偵探迷,腦子確實很聰明,也善於分析,說實話他跟著我,確實是屈才了。我以前也提過很多次,讓他單幹或者推薦他去省裏,但是他拒絕了,說不會離開法醫處。”
“案子破了,我也輕鬆了許多。”童小川說道,“對了,你知道嗎,網監大隊把旅館和體育中心的電腦硬盤全都掃了一遍,真的是被黑客入侵了,徹底洗掉了案發當晚的監控資料,於是呢,屍體也就詭異地從天而降了。也真是的,這個潘威明擺著就是個天才,精通計算機和生物工程醫學,我就是不懂他為什麼不好好地享受自己的人生呢?”
聽了這話,章桐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她真的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就像小潘所說的那樣,死人的心事是很容易讀懂的,但是活人的心,卻如同霧裏看花。章桐知道,自己這輩子都無法真正看懂一個活人的內心!
一個月後,在童小川的幫助下,李曉偉終於又一次和自己的同胞兄弟潘威在探視房間裏見麵了。在等待獄警把潘威帶來的時候,李曉偉把隨身帶來的公文包放在了桌角的地板上。
房間並不大,50平方米左右,給人的感覺卻很空曠,水泥地麵,白色的瓷磚牆,靠牆的上方是房間裏的照明來源——一個普通的白色燈管。房間裏的擺設就隻有一張固定在地麵上的沉重的桌子和隔著桌子擺放的兩張同樣固定住的鐵椅子。就像潘威和李曉偉,一奶同胞的手足,卻永遠都無法走上相同的人生軌跡。每次想起,李曉偉的心中就都會有一種隱隱的刺痛,沒錯,該是做個了斷的時候了。
一進房間,潘威就輕蔑地注視著李曉偉:“來看我笑話,對嗎?”李曉偉搖搖頭:“不,我來看你有三個目的。”
“說說看,我很有興趣。”潘威蹺著二郎腿,悠閑地伸了個懶腰,“在這裏的日子過得無聊得很呢。”
李曉偉微微一笑,沒有生氣,他知道看似若無其事的潘威其實隻是想徹底把自己激怒罷了,所以他絕對不能給對方如願的機會,便隻是輕輕搖搖頭:“第一,因為我們是兄弟,所以我來看你,不過僅此一次,以後我相信不會再有人來看你,你將孤獨地死去。不過你放心,我會替你收屍,因為我畢竟是你的兄弟。”
果然,潘威臉上的笑容變得僵硬了,他最害怕“孤獨”兩個字,但他隻是下意識地咬了咬嘴唇,然後強裝鎮定,不動聲色地看著李曉偉。
“第二,你想知道當年趙家瑞父親的屍體上為什麼會沒有牙齒嗎?”李曉偉輕輕點點頭,然後從容地繼續說道,“讓我來告訴你為什麼吧,因為呢,當時趙家瑞母親的老家有個古老的傳說,那就是拔光一個人的牙齒能讓他乖乖下地獄,所以,你會很失望,因為真相是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麼牙仙,而正因為恨透了自己丈夫的殘忍家暴,也為了不讓他再繼續傷害自己的孩子,所以,本性善良的她最終選擇親手殺死了自己的丈夫,然後一顆一顆用心地拔光了他的牙齒……”
“你胡說!”潘威崩潰了,他猛地跳了起來,雙手用力拍在桌麵上,死死地瞪著李曉偉,“你胡說!”
李曉偉雙手抱著胳膊,上下打量著對方,無奈地歎了口氣:“我沒有胡說,趙家瑞的母親叫李月,是個傳統的女性,沒有上過一天學,是個淳樸的農村婦女。”
“她……她不是失蹤了嗎?”潘威呆呆地坐回到了椅子上,目光茫然。
李曉偉苦笑道:“她回老家鄉下後跳河自殺了,不過因為當時交通不便和信息閉塞,再加上家裏人因為家醜不願意外揚,所以就草草地安葬了事,也沒有報死亡。後來是她兒時的閨密在臨死前把這個秘密說了出來,你現在要聽她的錄音嗎?”說著,他彎腰拿起了自己的公文包,從裏麵掏出了一個小型錄音機,然後輕輕放在了桌麵上,摁下播放鍵。
時間緩慢地向前移動著,老人的嗓音雖然沙啞,講述的東西卻聽得一清二楚。潘威不由得愣住了,他驚愕地張大了嘴,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李曉偉關掉錄音機,無奈地說道:“我知道你很失望,潘威,因為牙仙的存在是你唯一的夢想和寄托,但是事實證明這隻是一個傳說而已。”
一滴眼淚無聲地滾落下來,潘威臉上驕傲的神情徹底消失了,目光也落到了桌麵上,喃喃地說道:“那第三呢?”
李曉偉卻並不急著回答這個問題,隻是認真地看著潘威的眼睛,半晌,微微皺眉:“我剛開始的時候實在是無法理解你這麼一個冷血的殺手,為什麼會那麼愛自己的兒子,甚至為了挽救他的生命而不惜犧牲自己的手足。現在看來真正的原因其實是在你的腦海中,他歸根結底也隻不過是你的替代品而已,就像你殺害的那些無辜的人一樣,都隻是你的一次次實驗,你用人的生命進行實驗來達到你拯救自己的真正目的,對嗎?如果你兒子的病情能夠得到緩解的話,那麼你就可以理所當然地在自己身上實施相同的治療方案了,這也是為什麼你根本就不打算讓我繼續活下去的原因,因為在你眼中,這個世界上就隻有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潘威笑了:“你的想象力真豐富!”
“不,我該說你的想象力豐富才對,難道不是嗎?你身邊的所有人都是為了你而存在,就像收養你的父親和你的哥哥潘軍,他們的生與死無足輕重,極度自戀的你是典型的反社會型人格障礙,而不是妄想症。所以我隻能說,對你,在過去的一年時間裏,我是真的看走眼了。”李曉偉長歎一聲,感到了深深的絕望。
一陣清脆的掌聲打破了房間裏的寂靜,潘威微微一笑,眉宇間甚是得意:“不錯不錯,李醫生,顯然你還是挺聰明的,這麼快就看出來了,而且還很有敬業精神嘛。你以後還會來看我嗎?”
李曉偉果斷地搖頭。
走出探視室,李曉偉抬頭看到等在門口的童小川,便尷尬地清了清嗓子迎了上去:“真抱歉,讓你等了這麼久。”
“說什麼話呢,我們章法醫親自囑咐的事,我是肯定要做到的。怎麼樣,順利嗎?”童小川掐滅了手中的煙頭,順手把它丟進了垃圾桶。兩人並肩慢慢向外走去。
李曉偉苦笑一聲:“還行吧。”
童小川伸手拉開車門:“怎麼樣,我現在送尊敬的李醫生去哪兒?”
李曉偉無奈地長歎一聲,彎腰上車坐在副駕駛座上,神情尷尬:“回學院宿舍吧,這地方我再也不想來了。”
童小川瞥了他一眼,笑了:“放下就好。”
半年後,長橋市傳來消息,網上追逃的殺人嫌犯季慶雲落網。
食堂裏,童小川問麵對麵坐著的章桐:“這個季慶雲與方淑華年齡相差那麼大,為什麼李醫生居然沒看出來,還管她叫‘阿奶’?叫‘阿姨’還差不多。”
章桐放下筷子,想了想,認真地點點頭:“從女人的直覺角度來講,我們亞洲人對於女性的年齡判斷很容易被頭發的顏色誤導,如果你再突出一下自己的動作姿態,年長幾歲完全沒問題,更何況與方淑華親近的人基本都已經過世了,這才被季慶雲鑽了空子。至於說‘阿奶’,被稱呼的一方並不一定非得要七老八十,我樓下的鄰居才48歲,就被人家這麼稱呼了,因為輩分在那兒放著,人聽上去也覺得親切,你說是不是?”
童小川聽了,尷尬地清了清嗓子,不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