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壇城沙畫(2 / 2)

一麵說著,已經到了感業寺的正殿。

感業寺建於武後時期,距今已經有百年有餘,斑駁的雕梁畫柱上依稀可見昔年的恢弘。

武後對於李氏皇族而言是個特別的存在,當年她殘害李氏子嗣,手段凶殘;但是另一方麵,文治武功,遠在高宗之上,有著十分高強的外交手段,昔日武後所統治下的大祁繁華昌盛,是以後世子孫雖然平庸,卻也守住了這百年基業。

多年以後,武後年老病重,最終沒有將皇位傳於李家的後人,而是還政於李氏的子孫。

成帝李棣,當年便是在武後膝下,得武後諄諄教導的。

雖然史書上對於武後的評價褒貶不一,但是不可否認的是李氏子孫後世,對武後依舊心懷敬畏。

是以當年武後病逝之後,稱帝沒有依照朝中老臣諫言將武後陵寢遷出李氏皇族,而是依照遺願,以皇後之禮葬在了高宗的陵寢邊上。

在獨孤皇後之後,武後是一個傳奇的存在,若非是李離所言,顧衣未曾想過,李氏皇族竟然藏著這麼大的隱秘——武後,亦是獨孤家的後人。

此時似是刻意被遺忘的感業寺,沒有了之前的蒼涼破敗之感,全部翻修一新,周圍有許多的信眾,虔誠參拜,兩邊有感業寺內眾僧人,雙手合十,閉目誦經。

卻見那大殿中間,西域而來的高僧穿著朱色僧衣,雖遠在人群之外,顧衣卻一眼認出了被終喇嘛圍在中間的那位老者,應就是傳言中的彌刹大師!

並非如同想象中的那樣奸險狡詐之徒,有著十分慈悲的眉眼。

“小……小姐,他們是在作畫嗎?”看著僧人們手中抓著各色的礦石似乎是大殿中間描繪著什麼,墜兒不解的問道。

顧衣目光從羅刹大師的臉上移開,低聲道:“是,也不是。”

墜兒一臉茫然道:“和尚不是講經傳法嗎?為什麼會作畫啊?”

聲音稍嫌大,引來一些人的側目,顧衣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解釋道:“壇城沙畫,也是傳法的一種。”

那色彩迷離的彩砂,繪成絕世的畫卷,佛國世界,巍峨宮闕,無比的華美令人沉迷。這樣的盛世繁華,最終不過指尖流沙而已。

在壇城建成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就連方才一直嘰嘰喳喳的墜兒,此時也以一種驚歎的眼神看向那華美的城池——七彩的砂礫堆積,成就了一幅時間最好的丹青手,都難以描繪出的畫卷。

所有美好,轉瞬傾塌,塵世的虛幻執念,繁華世界,不過一掬細沙。

“小……小姐……”墜兒看著那一幅精美畫卷,被那紅衣喇嘛毫不留戀的毀滅忍不住驚呼出聲,周圍的人都直呼可惜。

顧衣卻是一副波瀾不驚,似是已經預料到了,眼中神情不明看著那轉瞬傾塌的佛國世界,最終成了一掬細沙,被人掃落。

許久之後,顧衣低聲喃喃道:“世事無常,一切繁華皆是幻化,不執著於過去和未來。此舉,便是讓世人所頓悟的佛家真諦。”

“那施主可有頓悟……”那聲音飄渺空洞,似是在近處,又似是在遠方,顧衣抬頭,才發現身邊的人都散了差不多,排隊領取那那壇城毀滅之後留下的一半的沙子。

而那彌刹大師,不知何時走近在了眼前。

顧衣短暫的驚愕後,見他這般說,微微一笑,故意反問道:“不知大師問我悟的是什麼?”

彌刹大師也小而不言,眼中有著一種奇異的令人安靜的力量,是一種強大的寬和,這樣的人,根本就讓人聯想不到他會是什麼樣別有用心的險惡之徒。

讓人,討厭不起來。

見他這般,顧衣看了那些爭相領取那些流沙的信眾。或許他們連壇城沙畫所代表的意義是什麼都不知道,隻因為是佛門之物,便爭相搶奪。

世人信佛,又有多少人是真的信,不過是半生中罪孽太重,尋求一個解脫與寄托罷了——就如當年的她,一生罪孽,想要尋求救贖,可是最終能夠救贖她的不是佛祖,而是她自己。

她的眼底深處閃過了一絲薄涼,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問道:“這壇城沙畫富有深奧的佛理,極秘密珍貴,傳統上隻在灌頂過程中開放給受法弟子看,大師貴為一代高僧,理應不會不知如此的。為何在傳法到中原的時候,公布於眾?”

“若是能渡有緣人,何必拘泥於陳規舊俗呢?”彌刹大師看著顧衣,一幅十分深奧的樣子道。

他的眼神清澈平靜,似乎是什麼都沒有,又似乎是什麼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