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JP家的第一頓飯,他的媽媽為我們做了香煎鱈魚和土豆塊,之前的頭盤是菜園子裏的生菜和西紅柿澆橄欖油和白醋汁,之後的甜點是覆盆子澆鮮奶。味道倒是不錯,但是說實話,比起我老娘滿桌子的大魚大肉和海鮮,這一餐啊,對於我這個以美食為樂的家夥,著實有些過於簡單。
不僅僅飯食簡單,這個家庭的日常生活和房子的內部裝修我覺得都有點出乎我意料的簡單。他們居住的房子是一幢兩層的小樓,一層是客廳,廚房,書房,浴室還有兩間不大的臥室,一間老兩口子住,另一間裏麵有三張小床,JP帶我去看,告訴我這裏原來曾經是三兄妹的房間,現在每次他哥哥回到這裏度假的時候,他的兩個小娃娃——克萊芒與拉斐爾——住在這裏。
二樓隻有一間裝修美觀的臥室和浴室,因為知道我們要來,JP的媽媽換上了嶄新的鵝黃色的被套和床單,房間裏鋪著淡藍色的羊毛地毯還有一套考究的鐫花的桌椅,房間的外麵有兩棵高大的核桃樹,這實在是一個討人喜歡的房間,請大家暫且對它留有印象,因為這是這一層唯一的一套臥室,這也是今後我跟另一個人較勁的焦點。
不知道是因為老兩口沒有心情整理的緣故還是這裏實在不需要,偌大的二樓除了這套帶有浴室的臥室之外,沒有再做別的裝修,隻分成兩個大的房間,一間用來當倉庫,另一件用來擺放老頭子莫裏斯心愛的ROCO火車的模型——一個二十多米見方的沙盤,高山,丘陵,田地,城市山都有,上麵跑小火車。
一樓和二樓之間的樓梯上,擺放著這個家庭所有的成員從小到大穿過的鞋子,足有上百雙,每一層樓梯上放上幾雙,大大小小的,話說我半夜起夜的時候冷眼看過去還是多少有些恐怖的。不過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即使JP的鞋子穿破了,他在中國買了新的,也要把舊的帶回法國。
除了所有這些沒有被丟棄的舊鞋子,倉庫裏麵的東西也挺讓人開眼的:四十多雙滑雪板,長的短的,寬的窄的,大的小的,密密麻麻地排列了一整麵牆。此地尚在阿爾卑斯山區,滑雪是居民在冬季最熱衷的運動,這些滑雪板也是Chantier一家的曆史珍藏。
除了滑雪板,倉庫裏麵滿是各種各樣的蔬菜水果飲料和葡萄酒,還有一壇壇他爸爸自己采集的蜂蜜。後來我問莫裏斯:“你不是早就退休了嗎?”
“退休也不能閑著啊。”他說,“釀點蜂蜜家裏人吃,不是那挺好的嘛。”
我那時對這個家庭的第一印象就是:這可能並不是一個典型的法國的享樂式的家庭,但是因為爸爸媽媽都是勤勞樸素的人,所以家境殷實,但是他們很懂得尊重而且節約物質。
莫裏斯鋒芒初露是在這一天的晚餐桌上。
晚餐較之午餐就更簡單了,他媽媽把從菜園子裏麵采摘的胡蘿卜洋蔥西葫蘆還有西紅柿用高壓鍋壓熟,然後用一種帶爪的會飛快旋轉的東西將他們打碎,和成稀泥狀。
JP一見他媽把這個端上來,當時老高興了,笑著跟我說:“快嚐嚐吧,可好吃了。”
我心裏撇撇嘴巴:話說在廚房裏,我的技術還是過得去的,又肯搭時間,你見著你媽做的這個湯就這麼興奮,我差你湯喝了,是吧?
我且嚐嚐怎麼個好法,剛喝一口,勺子就放下了,一直在仔細觀察我的莫裏斯哈哈笑了:“Jean—Paul,怎麼你不跟她說加點牛奶和鹽呢?”
他說著就把一桶牛奶遞給我,然後向我眨一眨眼睛:“喝吧,我們這裏可是好牛奶,絕對不含Mélamine——三聚氰胺。”
我聽了之後,手上一頓,抬頭看看他。話說當時在國內,奧運之後,此事正在風頭浪尖,一老外跟我說這個,我這顆小心心像是狠狠被捶了一下,當時的我還不懂得怎麼對付他,還不太習慣他的幽默,於是尷尬,難堪,又有點恥辱湧上來,想反駁吧,真是沒話,隻好無力的自己化解:“呦,您還挺關注中國的嘛。”
他哈哈笑起來。
西蒙娜說:“自大有了中國的兒媳婦,莫裏斯每天分一半的時間用來看中國的新聞啦。”
加了不含三聚氰胺的牛奶的蔬菜湯在我的嘴巴裏麵更加的食之無味,我心裏暗歎,是我準備不周,且讓他一局。
晚上,在鋪著藍色小地毯的臥室裏麵,我抱著JP說:“你爸,嗬嗬,你爸挺有意思啊。”
“當然了,”他說,“他可好玩了。”
————JP沒聽懂我的意思,看來我得自己給他爸一點意思。
第二天是星期日,早上我晃晃悠悠的起了床,JP早就出去了。下樓去廚房,給我的早餐放在那裏:牛奶,奶油麵包,杏子果醬,還有幾個熟透的紅蘋果。JP也不在,他媽也不在,莫裏斯在客廳的椅子上麵玩填字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