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馮家張羅如意認親這節骨眼上,入秋後遲遲未落的秋雨斷斷續續下了幾日,連天的雨,天兒成日陰霾,卻也沒影響馮家一幹人的愉快心情,如意跟王氏幾個連軸轉忙了幾日,認親席剛張羅完,隔天便跟著爹娘挨家挨戶串了親戚。
王氏熱心張羅,遠的近的,她誰家也推躲不過,這幾日一連的接觸,認得了馮家這頭的一個伯伯兩個叔,以及王家那頭的三個舅舅,小輩裏,有十來個同輩堂、表兄弟姐妹,熱鬧歸熱鬧,閑下來的時候,她仍抽空回一趟關家。
關大哥跟梅花嫂子留在縣裏幫著二姐張羅鋪麵,豬牛等牲口全寄在了張家,因此去時大門鎖著,她開鎖頭進屋去後,見院子裏靜謐,難得的不習慣了一下,上她跟二姐的廂房裏呆了一陣兒,見廊下晾曬的糧食有了黴氣,沒坐一會兒,又出門收整一回。
進關大哥跟大嫂屋裏,打開大嫂的衣櫃,一眼就見著了最上方一件大紅色的嶄新嫁衣,她伸手輕輕摩挲了一下,心裏暖暖的,合上衣櫃轉過頭,見炕桌上仍擺著幹山楂串兒,半碟子花生,眼睛一一掃過炕頭上的物件,腦中便閃過了梅花嫂子成日跟張家嬸兒坐在炕間閑話說笑的場景。
她不由自主地走過去,靠在炕沿上笑了起來。
這裏就是她的家啊,無論什麼時候,隻要回到自家屋裏,哪怕屋裏沒人,心裏也是倍感溫暖的。
從關家出來後,她一路往西邊兒走,去了朱寡婦原先住的宅子。
門前早已物是人非。
她靜靜地立在遠處,遠遠見著院子裏炊煙團團升起,沒一會兒,一個陌生婦人從灶房裏端菜出來,往堂屋走,喊著:“達子,喊你妹子吃飯!”
話音剛落,南邊新蓋的一間磚瓦房裏,連蹦帶跳跑出來一男一女兩個半大孩子,一溜煙往堂屋裏鑽。
許久,她低低歎了一聲,抬腳往北邊走了幾步,遠遠見著陳家原本荒蕪貧瘠的地裏,因連日的落雨,雨水透的深,一個戴著鬥笠的伯伯,正彎著腰忙活在田間,趁著地裏雨水充沛,一邊平整田地,一邊加緊撒肥翻耕。
裏頭的中年婦人扯開嗓子喊他幾聲,沒一會兒,他便直起了腰,抹把汗水,樂嗬嗬地笑著,收拾農具往屋走。
突然,她眼角瞄見南頭隱約過來個身影,她轉頭一看,便露出了微微笑意。
道路泥濘,來人撐著傘,走的慢些,待他走近,忍不住環視了陳家舊院子一眼,歎道:“過去的事兒,既然過去了,就別再想了,你跟陳宣兩個,是有緣無份。”他頓了頓,眼睛清亮亮地看看如意,“阿如,跟大哥回家吧,明個就啟程回縣裏,今個多陪陪爹娘,另外,家裏來了客人。”
如意嗯了一聲兒,最後回望一眼陳家舊址,以及遠處的農田,轉過頭來,抿抿嘴,低聲說:“馮大哥,有時候,我倒寧願我跟宣哥兩個從沒去過縣裏。”她停頓了一下,抬眼看看馮卓榮,眼睛裏慢慢凝聚起了笑意,“可如果不去縣裏,我跟二姐,還有咱們馮家,就不能這麼快緩過勁兒來,我跟季哥也不會定親。”
馮卓榮笑了一下,點點頭,“跟敏蘭的事兒,你也別太擔心著,我看季夫人很喜歡你。”
如意謙虛地笑笑,走了好一段路,突然說:“馮大哥,你惦念我二姐了不?”
馮卓榮一愣,遲疑了一下,最終仍點了頭,看向霧蒙蒙的前方,輕聲歎:“有一些吧……”
如意嘿嘿笑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低聲回他一句,“馮大哥,我也是,我心裏有點惦念著季哥了。”
馮卓榮摸摸她的腦袋,輕輕一歎。
如意從歎氣中隱約感受到了他的無奈,明白他的苦處,當下卻沒吱聲,隻是心裏尋思著,這次縣裏去,還是委婉地問一問二姐的好?
一進院子,她便聽著堂屋裏遠遠傳來爹娘的談話聲,似乎其中還夾雜著一個熟悉的聲兒,她登時一驚,轉頭看看馮卓榮,眨眼問:“大哥,你剛才說來了客人,是誰?”
當下馮卓榮還沒開口,堂屋簾子便給人一掀,一個高挑的身影快步走了出來,他身著湖藍色的錦緞袍子,站在廊下,不開口時,決計是個身長玉立的白淨俏公子,隻是一開口,尤其是兩道濃眉蹙起時,臉上便多了幾分冷峻,他不悅地盯著如意,“不在屋呆著,上外頭做什麼去了?出去了一個時辰才回來?”
如意驚奇地看著他,結結巴巴問:“季、季哥!你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