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河落日,殘陽如血。朔風飛揚,荒原如漠。
一麵麵帳篷挺立於風中,旌旗獵獵,延綿起伏,落日的餘暉映射蒼茫的光輝。景王獨自駐足帳前極目遠眺,或明或暗的麵孔隱去憂心忡忡,看去卻是專心致誌聆聽遠方將士的歌聲。沙場點兵的豪邁裏偏偏透著無窮無盡的蒼涼。
與鴣望族的戰爭持續了半年以上,雙方各有勝負。景王既未讓他們再越雷池一步卻也無力將他們驅逐出關外,從而高枕無憂。持續而沒有結果的戰爭最易消耗戰士們的鬥誌,加上去年連綿陰雨,舉國欠收,糧草的供給已捉襟見肘。景王饒是身經百戰,卻也知曉戰事不易久久拖延。
焦灼一點點的蔓延開來,景王有先見之明,軍法嚴厲,才使得人心平靜。
“王爺,外麵風大,請王爺回帳休息。”舒克望恭聲說道。
景王邁聲笑道:“本王戎馬半生,這點苦還是經得起。”他打量舒克望幾眼,笑道,“參軍卻是第一次隨軍征戰,倒讓本王放心不下。”
舒克望清秀的麵龐上微有堅毅的神采。“好男兒當誌在四方。”
景王哈哈大笑,笑中豪放卻蒼涼。“你讓本王想起了我的兒子,當年與你一般的倔強固執。可是本王倘若可以選擇的話,寧願他沒有這般豪情壯誌。”
舒克望低頭沉思,久久不敢出聲。
“孩子,這場仗注定是艱難的一戰。於公,本王很欣慰有你這般家國天下的屬下;於私,卻希望你們都能平安。”年邁的景王一雙看透世情的眼烙下滄桑的痕跡,“本王老了,很多事再經受不起了。”
“王爺!”舒克望脫口而出,“****需要您。”
景王抬頭望天,殘陽一點點淹沒於西邊,直至完全隱入暗寂。“本王明白。”因為明白,所以始終屹立在此,因為明白,所以賭上全部的身家性命。
“王爺,您的背後永遠都有我們。”舒克望目光堅定,神情凜然。
景王淡淡一笑,拍一拍他的肩膀,道:“希望三十年後,你仍然能有今日的雄心壯誌。本王便心滿意足。”
“王爺,朝廷傳來急報。”李長安躬身複命。
景王漫不經心的拆開翻閱,臉色大變,凝重的麵孔如死灰一般,生生地將急報分成兩半。“傳本王口諭,軍營裏若有一星半點的謠言動搖軍心,殺無赦。”
舒克望心頭一凜,素來和藹的景王猶如地獄修羅,渾身教人不敢直視。
後宮的謠言在皇帝與太後的有效控製下平息,但朝堂裏卻多了種種不和諧的聲音。從邊關戰事開端,就一直有主和派竭力主張和談。當戰事逐漸進入膠著狀態後,反對聲更是不絕於耳。
江棟梁小心翼翼的看著陰沉緘默的蕭霽睿。下朝後,蕭霽睿始終維持不變的表情,朝儀殿的書房裏奏折堆積如山,他卻看都不看一眼,一逕的默然。
思來想去,江棟梁退了出去,招手喚來一內監,附耳說了幾句。不多時,那內監領著皇後過來。沈沁如將心中的疑惑壓下,問道:“叫本宮來究竟是發生什麼事?”
江棟梁揮手讓內監退開一步,壓低聲音,道:“回稟皇後娘娘,廷議上有人奏本請議和親事宜,要把恪純公主嫁往鴣望族,嫁給殊羿做王妃。”
“什麼?”沈沁如大驚失色,看了看四周,力持平靜道,“皇上可有答複?”
江棟梁搖頭道:“皇上自朝上回來後,就沒再讓人跟前伺候,也沒傳膳。奴才放心不下,這才稟告皇後娘娘。”
沈沁如長長地吸了口氣,歎道:“你囑咐禦膳房做幾樣清淡的小菜給皇上送去,也不用說本宮來過,好生伺候皇上。”
江棟梁一一應允。回到頤華宮,沈沁如左思右想終究無法平靜。“搖紅,去淨荷宮請慕從容過來走一遭。記住,萬萬不可讓恪純知道。”
搖紅雖是疑惑,行動卻極為迅速。婉辭進到頤華宮時,零星的飄落小雨,沈沁如天青羅裳下遠遠望去似朦朧的煙雨。
不等婉辭請安,沈沁如已先她一步開口道:“不必多禮。本宮找你,是為了一件與你與本宮都切身相關的事。”
婉辭錯愕地抬頭,四目相對,沈沁如目光裏流露著無奈與清利的矛盾神情。頓了一頓,沈沁如續道:“大臣們商議要將恪純送去鴣望族和親。”
婉辭萬分愣愕。“皇上一定不會答應。”
沈沁如早已料到她的答案,淡然地一笑,卻覺察不出笑意。“倘若他不是皇上,他必然不會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