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十日雪,庭戶皓已盈。
邊關寧通城一役全軍覆沒的消息傳到京城已是十日後。因未找到舒克望的屍首,於海天上表陳情,將罪魁禍首直指舒克望,痛斥他通敵叛國。
死無對證,即便景王慷慨陳詞,甚而一病不起亦不能阻止於運龍朝堂上咄咄逼人的氣勢。景王的勢力一蹶不振,而此時的於運龍如日中天。
後宮裏永遠沒有被封鎖的消息。
月隱星稀,殘雪壓枝。
曉暢苑湖邊佇立白衣勝雪的瘦削身影,青絲縷縷在夜風中肆意飛揚,遮蓋女子蒼白寂滅的麵容,形如鬼魅。
忽聽到“撲通”一聲,身形直直墜入湖裏。冰天雪地,即使精通水性也難逃過這一劫。那晶瑩剔透的白衣與湖麵迅即相融,漸漸淹沒。
深不可測的湖底,冰冷寂寥的皮膚,身體和意誌一道沉淪,一點一點墜入死亡的邊緣。那漫長的黑暗的光陰隧道似乎可以指引她通往另一個繁華極盛的世界。
點點光明刺痛冰涼的眼,暄妍掙紮地睜開眼,渴望看到朝思暮想的身影,卻不料一眼望見的是氣度端華的沈沁如,震驚之餘是徹骨的悲哀。
“你別動。”耳邊是沈沁如溫和的聲音,“太醫說你身子虛寒,若是本宮晚來一步,後果將不堪設想。”
“皇後娘娘,您為何?”暄妍無力再問下去,緊閉的雙眸猶自散發哀婉的氣息。
沈沁如沉重地歎息。“本宮了解你心中的悲苦,可你昨夜的做法無非讓親者痛、仇者快,於事無補,難道你要舒參軍白白犧牲麼?”
暄妍聞言凝起一抹苦笑。“奴婢人微言輕,就算苟延殘喘又能奈何得了誰?倒不如一了百了,好過在這世上孤苦伶仃。”
沈沁如眸中犀利光芒一閃而逝。“皇上本是聖賢明君。”
暄妍身子微震,緩緩睜開眼,寂靜的眼底似有一絲相同的利芒。“皇後娘娘!”
“你跟隨本宮日久,為本宮出謀劃策、盡心盡力。發生這樣的事本宮心中同樣悲憤難忍,斷斷不願再看到你自尋短見。”沈沁如緩緩道,“你所憎惡的與皇上一般無二。你如今雖是人微言輕,但這宮裏沒有人永遠可以高高在上,也沒有人會永遠微不足道。端看一個人想要達成目的的意誌。你是聰明人,無須本宮說得太明白。你好好將養身子,本宮會等你改變心意。”
暄妍怔怔地目送她離開,耳畔回旋她臨走前的那番話,恍若一絲不真切的光芒由寂寂黑暗裏蜿蜒伸展,令她再也不能視而不見。
心底如同被萬千針紮,她痛苦地捂住胸口,她所能為他留下的終究隻是心底那絲無望的掙紮。
你會原諒我麼?
待事成之日,便是你我九泉相會之時。
你一定要等我——等我。
日光黯淡,鉛雲低垂。
婉辭靜靜地聽完霜娥的消息,沉默許久,淡若煙雲的聲音細細地道:“昨夜是被皇後娘娘救下了?那也好。”分辨不出是喜是憂。
霜娥卻是長舒了口氣,回道:“幸好皇後娘娘趕得及時,不然怕是凶多吉少。”她見婉辭愁眉不展,問道,“小姐莫不是仍舊放下不下暄妍姑娘?”
“我也說不準,總覺得事情哪裏有不對的地方。”一縷輕愁淺淺化開,婉辭淡淡一笑,“或許是我多慮了,待她身子複原,我們再去探望她。”
霜娥歎息道:“說起來,暄妍姑娘也真是命苦。那般清麗婉約的女子,即便是做主子娘娘也完全配得上,卻偏偏遇上這樣不公平的事,就算我這局外人也為她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