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純!”婉辭從夢中驚醒,一貫沁涼的肌膚上綿延冷汗。她抬頭,月光幽幽地探了進來,傾了一地銀霜,幾抹微淡的雲在黑夜裏流淌,伴著朦朧的月,連星子都黯淡無光,悄無聲息。
“小姐,你怎麼了?”霜娥聽到聲響,披上外衫,至門口輕聲問道。
婉辭長舒口氣,拭去額角的冷汗,回道:“我夢見恪純中箭,心裏總覺得安定不下。你進來陪我一起睡吧。”
霜娥進房,燃起房內的火燭,倒了杯茶遞給她:“小姐近日總是心緒不寧。”
婉辭輕抿口茶,胸口仍覺得沉悶。“按說皇上的聖旨應該到了邊關,卻遲遲沒有消息傳過來,教我如何安下心。”
霜娥微微笑著,試圖緩和她的緊張。“小姐,這可不像你了,竟然跟我談論起了國事。”
婉辭清淡雙眸裏映出一彎冷月。“我們好不容易布下疑陣,換取她的平安和自由,可不能再出半點事端。”
“公主她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人家不都說夢是反的麼?”霜娥勸慰道。
婉辭倦怠地頷首道:“如今也隻得這般寬慰自己了。”
“小姐,天色還早,你再睡會,我陪著你。”霜娥為她掖好棉被,“小姐現在可不是一個人,凡事都該為小皇子著想。”
婉辭淡笑道:“你便知他定是小皇子?其實若是公主反倒平安些。”
霜娥軟語慰道:“皇上會保護小姐的。”
婉辭點點頭,看不出是喜或是憂。闔上眼,滿心的疲憊湧來,竟又不知不覺地睡去。夜色濃重,隱去微弱的月光。
晨光透亮,婉辭倚在榻上,怔怔地凝望柳絮飛揚。
屋裏靜悄悄地,霜娥也被打發到一邊去,熟悉的景象突然間覺得陌生,恍惚到覺得自己亦是無依無靠的。
熟悉的龍涎香將她包圍起來,她撐起身子想請安,被蕭霽睿攔住。“皇上去過景儀殿瞧過孟姐姐了麼?”她問。
蕭霽睿劍眉微挑,故作不悅道:“總想著將朕推給別人,口是心非的小女人。”
她忍俊不禁,想到恪純那一點歡悅的光芒驟然黯淡。
“愁眉緊鎖,想到不開心的事麼?”蕭霽睿在她身邊躺下,問道。
婉辭俯在他懷裏,靜靜地依偎著他。“昨夜夢見恪純遇難,總覺得心神不安。邊關那裏還沒有確切的消息傳過來麼?”
蕭霽睿輕輕擁著她,微帶一絲歉然。“朕知道你心裏記掛恪純。往日總見你平和安樂,一心一意守護自己的天地,總把心事都隱藏起來不肯對朕說。朕要你知道,朕雖喜你的寧靜溫和,卻不願你一味隱忍自己的情緒,寧願你活得一如既往的隨心所欲。”
婉辭默然凝視他半晌,溫和的眼眸瞬間染上了一層輕愁。“皇上,那樣的日子早已一去不複返。”
他撫上她沁冷的臉頰,目中清亮而深邃,語聲溫柔:“有些事情隻要你想朕願意為你做到。這裏有很多人會漸漸忘掉自己原本的模樣,朕不希望你會是其中之一,那樣朕亦會自責終生。”
“為何是我?”她心頭微顫。
他淺笑。“沒有為何,當知道是你的時候你已經在朕的心裏。從不曾去想的事情因你的存在而變得跟過去不再相同,僅僅這般簡單。”
他幽深的眸子燦若星辰,她微微的笑,眼前漸漸朦朧,胸口卻無比溫熱。即便漫漫長路有太多艱難險阻,她亦是要一生與他相守下去的。
午膳時分,蕭霽睿下朝便留在淨荷宮跟婉辭一起用膳。宮裏出乎意料的平靜,即便有身孕的婉辭獨寵後宮,卻無人在麵上有微詞。如同一潭靜水,深深地掩埋所有的驚濤駭浪。
“皇後向朕提及宮中不可無人主事,太後身體剛剛複原,不宜操勞。眼下唯有毓妃可分擔一二。”蕭霽睿伸手握住她的柔荑,“朕心中本意屬於你,無奈皇後說你晉封時間尚短,不足以服眾。”他微微皺眉,“朕記得你與皇後素來親厚。”
婉辭抿嘴一笑,這傲視天下的男子偏偏於“情”字一事後知後覺,不曾明白女人與女人間的微妙。“皇上,我與皇後心中牽念的是同一人。能不反目成仇已是皇後的寬容,此刻的平和自是萬幸。”
蕭霽睿一怔,半晌才道:“朕從未想過這些。”
婉辭撫上他微微蹙起的眉,輕笑道:“我很榮幸令皇上想起這些不該想的繁瑣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