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來,發生如此多的事,一衡與小狸都無法平靜下來。深夜,小狸推開門窗,耳邊總響起一衡傷絕的話:“今晚之後,她就是另一邊的人了,但今晚還是朋友。”與莫婆婆臨走前的叮囑交相逼迫:“去找段一衡,永遠不要回來!”
天下之大,姐妹之多,竟然沒有一人能傾訴心事,失去了娘親一般愛護自己的莫婆婆,又要離開此生唯一愛過的男人,回想起來,不過短短幾天,這人生已天壤之別。留下她獨對這寥闊的寂寞,似無邊的月光,灑向蒼茫的雲嶺,惆悵問:隻身飄何處?
人都是一邊走,一邊丟,等你走到終點,隻剩下兩隻空空的手,或許,小狸還有一樣沒丟,那便是刺繡!她繡著一衡的名字,名字繡完,娟也濕透了,每一針都深深紮入她心底,路家絲織作坊裏的場景一幕幕映入眼簾。她幹脆讓自己大聲痛哭,讓痛占盡心扉,或許痛極則不痛了。
一衡聽著這悲切的哭聲,卻很難明白小狸的痛苦,思左想右,還是決定不過去的好,“留恨當易,續愛難長”竟成籤語!既然自己隻能徒增她的痛苦,又何必傷口上撒鹽呢?他自問自己並沒有那麼愛小狸,小狸不是他剛開始認識的那個拿得起、放得下的小狸,或許一切不過是因緣作惡,當時覺得可愛、抓摸難定的小狸,今日卻隻是一個初出江湖,處處不會設防的丫頭片子而已。一衡覺得自己這麼想很罪惡,卻控製不了自己下此定論,他心知,自己並不愛小狸!
小狸越哭越大聲,越哭越急促,已經完全沒有了矜持,含糊地喊著“婆婆、婆婆……”仿佛天地間隻剩下她孤零一人,鳥雀聞之亦悲。
哭盡了力氣,小狸軟軟趴在桌上,她閉上眼睛,未來的路開始清晰,冥冥中,她感到自己不會再掉淚了,該哭的都哭完了,該死心的也死心了,心情從沒有如此平靜過,天地漸漸清朗,仿佛天地初開,清歸清,濁歸濁。
小狸感到一道光線射向雙眼,睜開眼睛,但見一道白光從窗口射入,那白光晃動著仿佛在召喚著她,她到窗口一看,白光忽然消失,樹林深處又投來一道白光,小狸不知不覺跟了過去,穿過一道又一道白光的指引,眼前站立著一個女子。
“我是暗中來接你的。”
“你是誰?”
“掖庭宮派到西苑來的暗線人,我叫西子,日前接到契心的密信,囑咐我暗中接應你。”
“原來你就是西子,你是玄鏡館的吧。”小狸看著她手上的兩麵銅鏡道。
“正是,我當初是為了學玄鏡館的全部武功,才做了暗線人。你是宮裏女紅館出來的,學的也是全套武功。我琢磨蛇蠍美人已經在打你武功的主意了。”
“我看不出來。”
“這你都看不出來,據說宮裏你爭我鬥的實在太多,難不成你們的心智心謀都對付男人去了,就沒留一手提防女人。”
小狸低下頭道:“在宮裏,什麼事情都有莫婆婆替我作主……”
西子看來是個急性子,搶道:“現在可不一樣了,我要提醒你,這裏沒宮裏舒服,除非蛇蠍美人真心待你好,閨密之間確實有肝膽相照、不遜男兒的,但你都沒有,沒幾個閨密姐妹,你一個人是很難生存下去的。沒有人替你作主,雖說姐妹同心,但哪裏有男人般的胸懷!這裏的女人爭風吃醋的多,大把男人等著你去爭去搶,她們都在拉攏自己的陣線,西苑已經混亂不堪了,不像宮裏那麼規矩。”
“那我該怎麼辦?”離開皇宮後,小狸心裏便一直在反複找尋這個問題的答案。
“你是後來者,沒有姐妹閨密,除了萬事小心,還要不貪男人。”
“什麼?”
“雖然姐妹們並不是看得起每個來這裏的男人,但這些男人背後的關係、財產卻是她們覬覦的,個個都有老相好,你不明情況,對誰都不要動心。我想你必須先學會一樣東西:自製!千萬不要再像剛才那樣大哭大叫了。”
“我不會對他們動心的。”小狸自覺已愛過一衡,不會再留意其他男人一眼。
“包括對那個段一衡。”
小狸不敢迎視她的目光,“天亮之後,我跟他就斷絕來往了。”
“那樣最好。”
說完這些,西子負手背後,開始討價還價:“在這裏,我會暗中照顧你的,但你也必須給我些好處。”
小狸瞪大了眼睛,真是人情冷若水。
“我之所以這麼忠實地做暗人,目的隻有一個。”西子手指前方,“我要進後宮!”
“什麼?!我從那裏逃離出來,你卻要進去?”
“這山望著那山好唄。在這裏呆久了,你也會發瘋的。我就想看看皇宮是怎樣的,金碧輝煌、坐擁天下,那是多磅大的氣勢!”
“隻怕你要失望。皇宮裏隻有枯燥無聊。”
“那是因為你們沒有目標。”
“那你的目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