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圜》之《水窮雲起》三十八(1 / 1)

望日還沒到,襄就好多了,他堅決不肯繼續望梁,孫大娘隻好讓他幫忙掃院子。

襄一下一下的掃,鵑竹枝子做成的掃把在土地上劃出細致漂亮的花紋。

楊大娘瞧著襄免不了搖搖頭,這孩子總是一肚子心事,沒個開顏的時候,連掃地都掃的這麼沉重,不過襄的調調大家都習慣了,她自顧在院子裏忙前忙後,又爬上院子牆,把滿滿一竹匾水老虎蛹放上去。

“哎呀!”她驚叫。

襄看向她,“卓兒——”孫大娘招手叫他。

襄忙跑過去,見她手裏拿著一隻油紙筒,遞在自己麵前,上頭封著蠟。

“真是老糊塗了,這個是你身上帶著的,我怕水濕了晾在這兒的,一晾晾半年!”她晃油紙筒,“快看看,要不要緊!”

襄接過,是鉑蔣給他的,讓他閑著沒事兒看著玩。

襄怔怔的看著這東西,鉑蔣,光是這個名字就讓他覺得恍如隔世。

“沒事兒吧!”

“沒事的,”襄說,“不是什麼要緊東西。”

“哦!”孫大娘如釋重負,繼續忙碌。

——

“允卓!楊大爺叫你去!”外頭有人喊。

襄忙應,“哎。”把油紙筒往腰帶裏隨便一塞。

——

原來是幾個離開村裏,去各城發展了的村民回來了,他們都是楊大爺的學生,跟他學唱架腰,到了外麵很受歡迎,有一個還成立了架腰班子,全國巡回演出。

“回來的真是時候!過幾天大夥兒都要來我這兒!你們各個的本事都別收著,給我賣力的唱!”楊大爺的聲音曆來如此穿牆越戶,離多遠都聽的見。

襄一進屋,楊大爺就樂了,“來來來!給你們介紹介紹,這是我新收的小徒弟,漂亮吧,像個丫頭,哦!隻是臉像啊!其它地方兒可不像!”

眾人一陣哄笑,弄得襄有些尷尬。

“聽說了!咱小師弟堵壩立了功呢!哎!一會兒給咱們唱一段,看看師父教的怎麼樣!”

“算了吧,他不會唱,就是沒了命的記,譜子啊,詞啊,也不知道記下來幹什麼,這東西要唱出來才好聽,是不是?記在紙上不是死了嗎?”楊大爺把襄按在桌邊坐下,給他倒了杯酸茶,“不過啊,有他記也好,你們這些個大字不識一籮筐的家夥,哪天看上別的買賣一溜跑了,我這架腰還真得靠允卓記下來的傳下去!”

“是城裏人吧?”一人問襄。

襄一下子被問住了,到這裏這麼久,沒人問過這種問題。

楊大爺立刻使眼色,有人注意到了,拿話岔開,“師父您這酸茶也太酸了!”

“酸?我才捂了三天!要不要吃吃捂了七天的?”

“不要不要!這都要把徒弟的牙酸掉了!”

“沒用東西!”

“就是!瞧師父都快九十了,牙口還這麼利落,都是酸茶酸出來的!”

“龜兒子!有叫師父牙口的嗎!”

“打打!”

又是一陣哄鬧。

“哎?師父,您可真要九十啦!咱們得給您做壽啊!大大的做一個!”

楊大爺哈哈大笑,“幹嘛?怕我活不了幾天急著孝敬啊!”說著他一晃腦袋,唱了起來:“今年老頭八十八,二十年後百零八,眼不花腰不塌,拉著媳婦兒生一床!”

“生一床,你拉一床吧你!”楊家大娘正好進門聽見,非常適時的接了一句。

笑聲大作。

襄也笑的肚子疼,和其他人比起來,他笑的文雅極了,但就是這樣,也是他活到現在,笑的最開懷的一次。

甚至笑出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