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象如此一劍動四十州的劍士,卻在北涼王府做了名馬夫,終日與馬匹說話聊天,至多就是跟世子殿下討要一壺黃酒解解饞。

所以老魁一聽說黃老九重返武帝城挑戰王仙芝,便知十幾年前打不過黃老九,如今也一樣。

手沒閑著拿了根黃瓜的徐鳳年苦笑道:“老黃,你給我說說,這劍匣裏有幾把劍?全天下人都在猜哩。”

因為在馬廄躺了會,頭上粘上幾根馬草的老黃撓撓頭道:“劍匣三層六格,原先有天下十大名劍裏的六把,這會兒才五把。”

徐鳳年無言以對。

老黃,你高手啊,敢不敢

再高一點?

老黃憨憨道:“若少爺想要耍劍,俺留下三四把便是。”

徐鳳年搖頭道:“不了,少爺巴不得你背上百八十把劍,把那王仙芝捅成馬蜂窩,以後出門調戲江湖上的俠女,我也有麵子,說跟老黃你一起偷過雞鴨。是不是這個理,老黃?”

老黃咧嘴傻笑。沒門牙的老黃,真是可愛啊。咋就會是那比高手還高出十萬八千裏的劍九?

徐鳳年想不通,就幹脆不去想了。讓下人準備了一壺龍岩沉缸黃酒,牽了匹劣馬過來,徐鳳年親自牽過韁繩,送行到王府外後,還塞了幾張小麵額的銀票給老黃,老黃沒拒絕,說“少爺回吧俺認識路”。徐鳳年沒有答應,說“起碼送到城門不是?”

馬是劣馬,不是世子殿下小氣吝嗇,隻不過那剪馬鬃為瓣以象天文的五花馬也好,更罕見珍貴的汗血寶馬也罷,都不符合出門在外堅決不做肥羊的道理,再者想必老黃也不會真的去騎馬,徐鳳年隻是替他找個說話的伴。

銀票五六百兩,是給老黃買酒喝的,老黃鍾情黃酒,真不知道是因為姓黃才愛喝,還是鍾情黃酒才姓黃,老黃身上總有這樣那樣的秘密,可在徐鳳年眼中,老黃就是那個背著自己艱難前行的老馬夫而已,黃劍九是很其次的,這是心裏話,卻不敢說出口,怕顯得矯情。

從北涼王府到陵州主城門,再遠也有個盡頭。

城門校尉見世子殿下臉

色沉重,不敢上前諂媚,隻是趕緊將排隊出城的所有人都驅趕到一邊,讓出了空蕩的城門。

為老黃牽馬的徐鳳年站在內城門牆下,遞過韁繩給老馬夫,感傷道:“就到這裏,不送了。老黃,與我這種井底之蛙的紈絝相處,是不是很無趣?”

老黃搖頭凝視著世子殿下那張年輕英俊的臉龐,樂嗬嗬道:“有趣得很,真的,老黃不會拍馬屁,少爺不也常說俺說話實誠嗎。”

徐鳳年微微一笑。

老黃掏出一疊絹帛,以木炭作畫,繪有劍勢,每一幅字不多,就兩個,從劍一,劍二,到劍九,歪歪扭扭,蚯蚓爬泥一般,遞給徐鳳年,道:“少爺收著,以後見著有靈氣的娃,就替老黃收個徒弟,上街搶黃花閨女也妥當些。”

徐鳳年小心翼翼收下。

老黃想了想,一臉為難道:“少爺,老黃沒啥文化,不會取劍名,隻會九招,從劍一到劍九,前八劍都被江湖人士自作主張弄了個名字,俺聽著總不舒服,渾身不得勁,少爺你給想個唄?”

徐鳳年哭笑不得,認真思考片刻,說道:“咱倆走了六千裏路,就叫六千裏?你要不覺得俗,沒氣勢,就用這個。”

老黃伸出大拇指,讚道:“有氣勢!到時候俺到了武帝城,報上這頂呱呱的劍名,指不定王仙芝都要羨慕得緊呐。”

老黃終究還是牽著馬,腰間懸著壺走了。

徐鳳年登上牆頭,看著老黃的孤單身影

,扯開嗓子喊道:“老黃,若半路上想喝黃酒了,花光了銀兩買不起,回來就是,我給你留著!”

背匣牽馬老仆駐足轉身,深深望了眼徐鳳年,喊了聲兩人的共同口頭禪“風緊扯呼”,然後滑稽可愛又傻乎乎地跑路了。

劍九。

六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