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下午，保潔工趙翠兒接到了今年的最後一單生意。
她按照地址找到客戶家，一個打扮得異常妖豔的女人醉眼蒙矓地把她引進了屋。女人指著滿地的煙頭和杯盤狼藉的餐桌說：“把屋子給我打掃幹淨，晚上還有客人來。”
趙翠兒立刻拿起工具幹了起來。她剛要把一隻高腳杯裏剩下的葡萄酒倒進垃圾桶時，躺在沙發上的女主人突然睜開了眼睛，要她把剩酒再倒回酒瓶裏。趙翠兒愣了，女主人卻笑道：“不懂了吧？這天下喜歡喝殘酒的男人多的是。一杯殘酒，說不定就能釣到一條大魚呢！”說完，她晃晃悠悠地站起來，幫趙翠兒把酒倒了回去。
幹完活，趙翠兒連乳膠手套都沒摘，騎著自行車就往家裏趕。
一路上，女主人那鮮紅的嘴唇和暗紅色的葡萄酒老是在她眼前晃動。
家裏亮著燈，透過蒙著霧氣的玻璃窗望去，屋子裏那盞二十五瓦的燈泡就像一個燃燒的蠟燭頭。趙翠兒知道女兒在等著自己，心裏頓時暖烘烘的。推開門，一股熱氣迎麵撲來，桌子上擺著熱氣騰騰的餃子。女兒小竹迎了過來，接過趙翠兒的工具包，推著她洗手洗臉，又把她拉到桌子前坐下。
桌子上擺著兩個小小的玻璃酒杯，裏麵盛的竟是深紅的葡萄酒。趙翠兒的臉色一下沉了下來，可看著小竹興奮的樣子，她又把火氣壓了下去。小竹沒看出媽媽的不高興，她把筷子和醋碟擺好，驕傲地說：“媽媽，老師告訴我們要在除夕晚上許一個願望。我把願望藏在酒杯裏了，喝了它，願望就能實現了！”
趙翠兒疼愛地撫摸著女兒的頭，小心地問：“小竹，這葡萄酒是你買的？這東西可不是咱們該喝的。你還小，不應該接觸這些東西。”小竹笑著搖搖頭，說：“媽媽，為什麼別人能喝，我們不能喝？
為什麼大人能喝，我就不能喝？您喝吧，喝了咱們的願望就能實現了。”
趙翠兒歎了口氣：“小竹，雖然咱們母女倆相依為命，日子過得很困難，可媽媽不是一直跟你講，苦日子總會過去的嗎？媽媽不希望你這麼小就學會喝酒，媽媽希望小竹能夠成為女大學生、女博士！”說著，趙翠兒從口袋裏掏出兩罐甜牛奶，“咱們喝這個，不喝那個！”
小竹堅決地搖了搖頭，說：“不，媽媽，咱們先喝這個，再喝牛奶！”說完，把酒杯端起來，放在趙翠兒麵前。趙翠兒鬧不明白小竹今天為什麼這麼固執，但想想今天是除夕夜，隻好把火氣硬壓下來。她漫不經心地端起酒杯，一口喝了下去，哪知那怪怪的味道，立馬把她嗆得咳嗽起來。
小竹連忙給她端來餃子湯，趙翠兒連喝幾口，這才喘過氣來。
她怒氣衝衝地問：“小竹，大過年的為什麼戲弄媽媽？拿陳醋當酒，你想酸死媽媽不成？”小竹嚇壞了，眼裏泛出了淚花，她小聲說：“媽媽，那不是陳醋，是醃甜蒜的糖醋。”
“我說怎麼還這麼辣呢，你究竟要折騰什麼？”趙翠兒更火了。
小竹怯怯地說：“媽媽，今天下午，居委會的劉奶奶她們來咱家送救濟款了，臨走的時候，劉奶奶歎著氣說咱家的生活就像一鍋酸辣湯，又酸又辣還什麼都沒有。可我覺得不是這樣，我覺得咱家的生活更像您醃甜蒜用的糖醋，雖然酸一些，辣一些，可最後一定還是甜的。剛才您沒有細品，一口就喝下去了……媽媽，對不起啊！”
趙翠兒看著小竹，眼睛慢慢濕潤了。她把小竹攬在懷裏，將兩罐甜牛奶打開，說：“小竹真懂事！媽媽告訴你，不管別人怎麼看我們，咱們要有誌氣，有尊嚴，這樣，咱們什麼苦也不會怕，心裏永遠是甜的！”
小竹高高地舉起牛奶，學著媽媽的樣子：“對，有誌氣，有尊嚴！幹杯！”屋子裏一下熱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