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子 神劍絕響(1 / 2)

“嚓”地一聲,劍光一閃,洛隱魚的喉頭冷冷地頂了一把劍,闊別已久的失敗終於來臨了。洛隱魚的心裏並不如他想象的那樣歡欣。三十年,三十年了,他整整等了三十年,終於失敗了,他又不平起來,常勝雖然寂寞,失敗卻隻有痛苦,更痛苦的是他敗在了一個少年的劍下。

洛隱魚也象前世許多孤傲不凡的大俠一樣,享受了多年勝利的寂寞之後,忽然不甘寂寞起來,想求敗以慰老懷。不同的是前世的大俠們沒有求到而寂寞一生,他求到了,寂寞而後平添了許多痛苦。

眼前的少年不過十七八歲,自己在這個年紀的時候還在和群仆狩獵,他卻已經揮舞著天下第一的劍法了,老天真是不公啊。

洛隱魚努力地回憶著,想尋找一個減輕痛苦的理由。辟如說天資不足,辟如說遇師不爽,辟如說身受重傷。老天偏偏和他作對,武林世家,家傳劍法,富甲天下,比之那些夜半不知身何處,酒醒不知歸時路的浪子們,賦予了他太多的恩惠,也正是因為這恩惠他無法減輕失敗的痛苦,他的痛苦不在於失敗而在於對方的年紀太小。

十八歲比之二十八歲要差上十年,十年啊,十年的時間他怎麼向自己交代,更可恨的他不是二十八歲失敗了,而敗在了五十二歲,這中間接近三十年的時間他又怎麼交代?這種痛苦好比一個老漢娶了個年青美貌的女子,雖然對她無能為力,但是還可以看看她飛媚眼,現在突然殺出一個少年將美女奪走了,媚眼也隨之而去,不免會老羞成怒,憤怒之後是無為的痛苦。

洛隱魚的心裏雖然很痛苦,但他的目光仍如明月的光輝,傾瀉在少年的臉上。這少年黑衣黑發,黑得如火,少年的劍從洛隱魚的咽喉移到胸口,從胸口移到小腹,從小腹移到地麵,從地麵移到自己的右肩上。

“嚓”地一聲,劍光一閃,黑衣人的手臂和他的右肩永遠地離別了。離別有的時候是一種無奈,無奈有的時候根本不必發生,所以洛隱魚吃了一驚,他的劍尖雖然刺在少年的肩頭上,但他並沒有斬斷他手臂的意思,他想的是一劍刺穿少年的胸膛。

手臂直挺挺地躺在洛隱魚的腳下,洛隱魚的痛苦突然加深了,不是因為失敗,而是因為這失敗的瞬間他發現了自己的真麵目——並不是人們心目中所崇拜的劍神,也不是超脫一切的聖者,隻是一個妒忌憤怒,有著報複心理的凡夫俗子。流星是美麗的,而當它落在你腳旁的時候,也隻不過是一塊醜陋的石頭。洛隱魚不能接受自己是石頭。

他看著黑衣少年,他的肩頭被鮮血染濕了,白衣的孩子正在給他擦金痊藥,他們又是為了什麼?

洛隱魚一向視“天下第一劍”的稱號為糞土,他不想要這個稱號,盛名之下,利弊雙收。這其中的得失榮辱隻有他自己知道。所以他深居簡出,隱在深山,隱在洛陽,隱在歸魚山莊。

現在,這個盛名被人奪走了,他才知道它是多麼寶貴。曾經想盡一切辦法逃避、拋棄、舍去的東西,突然要失去了,他才知道舍得的含義,舍得,舍得,終究還是舍不得,這個世上真正能夠淡泊的又有幾人呢?

當年想舍盡虛名,今天為什麼又不能舍了呢?既是一心求敗,敗在誰的手裏還不是一樣?何必計較年紀大小?學無先後,達者為師。聖人尚且能以小童為師,我又有何不可?我雖不是聖人,總算得上是劍聖,劍聖總得有劍聖的胸懷。劍聖的胸懷是什麼樣呢?應該是象天空一樣遼闊吧。

想到這裏,洛隱魚淡淡笑了笑:“輸的人是我,你又何必斷斷臂?”

“這條手臂早該斷了,隻不過有人手下留情。”

“哦?這麼說來,我豈不是就應該斷頭嗎?”

黑衣人笑了笑,露出一排潔的的牙齒,他的笑容很輕鬆也很純潔,畢竟他還年輕,雖然他沒有少年人的眼睛,卻有少年人的笑容:“我家老爺讓我告訴你‘世上無不可解之冤仇,有情皆可契’。他不恨你。”

黑衣少年和白衣孩童的身影在懸崖盡頭消失了。夕陽淡淡的光茫把崖上的野草映在了洛隱魚的長袍上,他還靜靜地站在那裏,心裏空落落的,隻覺得茫茫天地間隻剩了他一人。

微風吹來,萬木齊伏,草葉蕭疏。高處不勝寒,高處更寂寞,風寂寞,人也寂寞。

這仇恨解得太突然。那個幽冥穀,桃花源的主人,那個被他打成終身殘廢的人,應該恨他,應該恨得入骨入髓。十五年了,十五年啊,錯了十五年,也悔了十五年,這種感覺不好受。他害怕夜晚,睜大雙眼睡不著。他害怕拿劍,他是個劍客啊,他十五年沒摸過劍了。“天下第一”這四個字是不是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