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受了一驚,端嚴的麵容立刻沉了下來:“這隻泥猴子是哪裏來的?這等沒規矩!”
林珮回頭看了莫小奴一眼,微微皺眉:“你先下去,把自己收拾利索了再來!”
莫小奴俯身撿起鐲子,低頭看著自己髒兮兮的袖口,搖頭不語。
她不能走,她還要聽……
堂中的局勢卻已經不容許她繼續聽下去了。太妃重重地在桌上拍了一把,厲聲喝道:“打出去!”
“母親,”林珮忙起身阻止,“芸娘初來乍到不懂規矩,請您擔待。”
說罷他又沉下臉來看著莫小奴:“你出去,叫椿兒好好教教你規矩!”
莫小奴沒法子,隻得行禮退下去,一步一停,走得比垂死的老嫗還要慢上幾分。
將要轉過遊廊拐角的時候,終於又聽到堂中恢複了談話。太妃的聲音沉沉地說道:“禁軍封鎖了宮城不許消息傳出來,必是為了等薛貴妃腹中的孩子出世。珮兒,這是我們絕好的機會……”
後麵的聲音越來越低,漸漸地聽不見了。
莫小奴咬住唇角擠出笑容,步伐平穩地跟在椿兒的身後,沿著夾道慢慢地走了出去。
林珮的住處在府中西北角,小小的幾間屋子自成院落,幾叢花木點綴其間,倒也清靜可喜。
隻要有人在,隻要人活著,再簡陋的住處都可喜。
不像另一個地方……
莫小奴死死按住心口,自以為穩住了心神,腳下卻越走越軟,終於在聽鬆苑門口搖搖晃晃地倒了下去。
“芸娘?!”椿兒忙轉身奔回來,險險扶住她。
莫小奴掙紮著站起身,立刻推開了他的手,苦笑:“我無事,想必是累了。”
椿兒聞言忙喊了兩個小丫頭來攙扶她,又叫人去吩咐廚娘預備吃食,安靜的小院裏立時忙碌起來。
這待遇,不像是對待新來的婢女,倒像是待客了。
但莫小奴顧不上理會這些,事實上她也並未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妥。
一刻鍾後,躺在浴桶中的莫小奴依然渾身緊繃。精致的點心、爽口的酸梅湯和溫熱的水都沒能讓她放鬆半分。
先前在王太妃那裏聽來的幾句話不住地在她的腦海中回蕩,雖然詞句不多,卻字字驚心動魄。
皇帝死了,貴妃腹中的孩子還沒有生下來,太後封鎖了消息在等太子降生。
然而“太子降生”是一件需要看運氣的事,現實是貴妃也有可能生個公主。
若是那樣麻煩就大了。公主是當不了皇帝的,想當皇帝的人又太多,到時候朝中必然要有一番動蕩。
而太後是不會允許那樣的動蕩發生的。
垂簾聽政十餘年,那個婦人的雷霆手段天下皆知。以攻為守、釜底抽薪,都是那位太後娘娘用慣了的招數。
所以才會有謙王府的那場大火啊。
謙王府在京城苟延殘喘十八年,為太後昭顯了十八年的寬厚仁善,如今終於算是獻出了最後一分餘熱,功成身退了。
覆亡之前立下的這最後一樁大功,叫作“殺雞儆猴”。
親王又如何?先帝唯一的嫡子又如何?一隻從未長出過翎羽的鳳凰,活該被人當雞殺了!
殺了,死了,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