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貴小區是我負責的工程,開工建設開始,當包工頭領著一大群民工走進工地時,我一眼便注意到了夾雜在那些民工中的一個書生。他比那些民工白了許多的麵孔以及文質彬彬的氣質,很容易讓人一眼就注意上他。我望著書生問包工頭:“怎麼還有個白麵書生呢?”包工頭嘿嘿一笑說:“您還真說對了,他還真就是個書生。念完大學三四年了也找不到正式工作,有時就跑來幹這個,雖然力氣不大,但肯下力的。”
我微笑著揮揮手,讓包工頭領著夾雜著一個白麵書生的龐大民工隊伍開進了工地。這年頭,念完大學找不到工作的人太多了,雖然像書生這樣當民工的我沒有見過,但也不該算是什麼太過稀奇的事。雖然不太稀奇,但每進工地,我都不由得要關注一下書生。的確,書生幹活肯賣力氣,不過,在勞作的過程中,他不像那些民工,一熱就打赤膊,他總是把工作服穿得整整齊齊,而且在安全帽下還扣了一頂寬邊大沿的草帽,使整張臉都躲在寬邊草帽的陰影中。他這一近乎另類的裝束引起了我的好奇,我把他叫到跟前,指指他安全帽下的大草帽問:“怎麼還戴個草帽?”
書生的臉紅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怕曬。”
安全帽下扣著一頂草帽的書生,成了工地上一道極不和諧的風景。民工們經常取笑他這道風景。雖然被取笑,但他卻堅持不把這道風景改變和抹去,就讓這道風景從開工一直到完工。就在建築隊撤出新貴小區,小區戶主開始入住時,書生又來到了新貴小區。書生是來找我的。見麵後,未說話,書生的臉先紅了,囁嚅著說:“我想請你幫個忙。”
我望著曆經溫熱的春天、火熱的夏天都沒有曬黑臉的書生,想不出他想讓我幫什麼忙。我說:“你說,看我能不能幫上你。”
書生的臉更紅了,望了一眼閃閃放射著高貴光芒的新貴小區,下了很大力氣似的說道:“我想借個樓房用兩天,就用兩天。”
我吃驚地望著他:“你要借個樓房用兩天?”
書生慌忙說:“不是借,是租,租兩天。”他伸手從兜裏掏出一遝錢說:“我剛算的工錢,你看看需要多少租金。”
我搖搖頭說:“不是錢的問題,小區的每棟樓房都是有業主的,我沒有權力租給你。即使有想出租的,也不可能隻出租兩天的。”
書生充滿渴望的臉頓時灰白了下來,沮喪地望著小區裏的漂亮樓房。
我問道:“你幹嗎要在這租樓房呢?而且還隻租兩天?”
書生神色哀傷地說道:“我父親要來看看我。這個小區的樓房我跟著建的,熟悉這裏,如果他問我小區裏的情況,我能說得上來,別的地方我不熟。我父親隻待兩天。”
我心裏一震:“你不想把臉曬黑也是為了讓你父親看的吧?”
書生點點頭,傷感地說道:“我是我們村唯一念書出來的人,我父親是唯一支持我念書的人,他始終堅信書中自有黃金屋,念了書才有大出息的。可他沒想到,我念了大學,卻沒像他想象的那樣有出息。我不想讓他傷心,更不想讓村裏那些反對和嗤笑他讓我念書的人笑話他,我告訴他我在大公司上班,掙很多錢,住高貴樓房。”大滴的淚珠從書生的眼中滴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