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長又敲打了老張。鄉長恨恨地說：“這破車，要把人腸子顛出來了！這破車，叫得跟拖拉機似的，讓人腦仁子都疼……”老張就坐在車後座上，鄉長坐在副駕駛位上，他比鄉長顛得還要難受。身體難受不說，心裏更難受，鄉長一句又一句的怨恨都像竹板兒似的打在他手心上，疼得他一抽一抽的。鄉長不止一次地跟老張念叨：咱能不能換個好點的車啊？老張就苦笑，換車不換車不是他老張說了算的，是他鄉長說了算。他老張隻是鄉政府辦主任，雖然管著吃喝拉撒，但換車這麼大的事，他管不著。鄉長之所以跟他念叨，是想讓他老張出頭換車，他老張哪敢，鄉長都不敢的，上麵三令五申不準超標準用車，誰敢違背上級指令？鄉長讓他老張出頭，目的很明確，就是讓老張背著換車的名，上級不追究便罷了，若追究，他老張好扛著。他老張扛得了？老張可不想扛，老張還想提個副科級呢！可不扛，鄉長就不能推薦他老張為副科級後備人選，可扛了，萬一出了問題，記入上級違規違令的黑名單，他老張這輩子都別想再提拔了。
不管鄉長怎麼恨恨地罵，老張就是不吱聲。從村裏回到鄉裏，一路上鄉長的嘴幾乎就沒停過，老張一聲不哼，每次到各村檢查工作，鄉長都要如此地敲打老張。老張不接話，鄉長很生氣，到鄉政府下了車，冷冷地望了一眼老張說：“你回去吧！”已過了下班時間，鄉政府靜悄悄的，鄉長家不在這兒，在縣城，鄉長在辦公室住。老張看看鄉長，鄉長已扭頭向樓裏走去。老張就深深地歎了口氣，垂頭喪氣地向家走去。
老張的小舅子正好在老張家，跟他姐老張的老婆嘮嗑呢。看老張垂頭喪氣地進屋，就問老張：“姐夫，咋的了，臉咋這麼難看呢？”老張苦笑：“沒事，沒事。”老婆一撇嘴：“沒事能這副熊樣！一定是又挨呲兒了。”小舅子就哈哈一笑說：“好事啊！不挨領導批評的人是不可能進步的，姐夫，你這馬上就能進步了，我可聽說過兩個月又要提一批幹部了。”老張沒好氣地說：“提就提，跟我有什麼關係？”小舅子一怔說：“咋的，跟領導鬧崩了？這工夫可不能跟領導頂著來呀！究竟咋的了呀？”老張一聲長歎：“還不是那破車……”
老張說完，小舅子笑著說：“多大個事兒呀！”老張瞪著小舅子說：“這事還小啊？一台車十好幾萬，你那破加工廠多少錢？”小舅子哈哈一笑說：“我那加工廠還真不值一台好車。我有個事想讓姐夫幫個忙。”老張說：“什麼忙？”小舅子說：“我現在急需一筆錢進一批原料。”老張說：“這事你別跟我說，跟你姐說，她管家裏的財政。”小舅子說：“你家那兩吊子錢好幹什麼呀！我需要十五萬的。”老張就搖頭說：“上哪兒整十五萬去呀！”小舅子盯住老張的臉說：“咱鄉裏不是有企業扶持款嗎！借給我十五萬。”老張望著小舅子說：“鄉裏的錢我說了不算，鄉長說了算，我現在跟鄉長說你借錢，你覺得能行嗎？”小舅子笑笑說：“你跟鄉長說我就用半個月，半個月一定還。”老張歎氣說：“我看沒希望的。明天我問問吧，但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第二天老張見了鄉長，把小舅子要借錢的事說了，老張說的有氣無力，都不敢正眼看鄉長。鄉長望著老張，老張說完鄉長笑笑說：“加工廠也算鄉裏的企業嘛，鄉裏的企業有困難就得扶持一下嘛，行，我批。不過，你得負責把錢要回來。”老張沒想到鄉長會這麼痛快地答應了，連忙點頭說：“行，行，我負責。”
一晃半個月就過去了，小舅子沒還錢，鄉長問老張，老張就連忙去找小舅子。見到小舅子，老張要錢，小舅子看著老張說：“沒錢啊，還沒周轉回來呢！”老張就來氣地說：“你怎麼能這樣呢？怎麼能言而無信呢！不行，你想辦法把錢給我湊上，要不我沒法跟鄉長交代。”小舅子無奈地說：“這樣吧，錢指定是拿不出來了，我用車頂吧！”小舅子伸手往後院指了指。老張就走到窗前看，一輛新的越野車停在院子裏。老張氣憤地衝小舅子喊道：“你瘋了，你不是進原料嗎？你竟然拿錢買車！趕緊把車退了，把錢給我拿回來。”小舅子說：“退是退不回去了，錢我也弄不出來，隻能用這車頂賬了。”老張氣得一跺腳，走了。
老張見到鄉長，氣憤地說道：“我沒想到我小舅子這麼不是人……還想用車頂賬。鄉長你放心，我一定把錢要回來。”鄉長搖了下手說：“算了，用車頂就用車頂吧！比沒有東西頂賬好啊！一會兒就讓司機把車開回來吧！”老張就愣住了。
車開回來，鄉長招呼老張下鄉。坐到新越野車裏，鄉長回過頭看看老張說：“下個月組織部來考察幹部，我準備把你推薦為副科級人選。”老張連忙往前傾了傾身說：“謝謝鄉長。”鄉長笑笑，看了眼老張說：“你小舅子買的這車還真舒服。”
老張一怔，瞬間心中明白了。老張緩緩地靠在舒適的座位上，心中又恨又喜地罵了小舅子一句：“奸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