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出了宮,走在臨安繁華的鬧市,我仍然覺得眼前發花,心裏一團亂麻繞來繞去:嶽雲他聽過沒聽過這亂七八糟的流言?九郎才在宮中呆了多久就知曉了,嶽雲他----
此刻想起他那句“官家以禮相待”,莫非是指我沒在枕席之間對他動粗?我寬麵條淚迎風飄揚----
如今該怎麼辦?下死旨意不許眾人亂嚼舌根?不行!這不就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嗎?我----我----等等,凡事反著想,這能讓男的女的都懼怕和皇帝趙構上床,能讓我不受打擾專心守著嶽雲一個!而他以為----哈,我就不信了,我從今往後都對他像那一夜那般好,甚至更好,以事實來說話洗刷汙點!
邊腹誹我邊胡亂應著楊九郎的話,一不留神還差點撞著他。九郎毫不以為意,拍著手興致勃勃指給我看道,“官家你瞧,真熱鬧!”
此時震天鑼鼓爆竹聲響起。戴著儺麵具,身披熊皮,揮舞法器的祭祀狀人物,舞著跳著自一祠堂內躍出,身後跟了百餘個不過十歲左右的少年,玄衣朱裳好不活潑。路人紛紛湧去,爭相伸著腦袋胳膊,渴望讓那巫師狀的人用法器來觸碰一下自己----最後跟著人流出來的,是一群也打扮得整齊,擊鼓吹長笛的樂人。人流浩浩蕩蕩從南街往北走,小孩跳,大人笑,嘈雜喧鬧無比。
九郎是個愛熱鬧的,我卻實在沒心思“與民同樂”,好容易湊近了他耳邊,大聲道:你先盡興去玩,朕在上回帶你吃螃蟹的酒樓等你過來。“
九郎眼珠一轉,瞧見我身後跟了幾個便衣的大內高手,便點點頭,喜滋滋地往人群中擠去了。
我無奈,又覺得清淨稱心,當即慢慢沿著人流相反方向往西街食肆走,到了那,家家戶戶門前貼了新對聯懸掛了桃符,樓牌匾額紅燈高照,地上一地紅爆竹的殘留紙屑,小二麵上喜笑顏開,點頭哈腰地迎我進了雅間。
我隨意點了些菜肴,就著茶慢慢吃。一盅未喝完,就聽到窗外傳來不尋常的動靜,我想著或許是驅儺的人往這邊來了也就沒太在意。
不一會,一近衛頭目小心翼翼上樓來,低聲奏道,官家,南街那邊走了水,燒毀了幾間民房,防火司的人已經去了。
我大吃一驚,推開窗一看,隱隱瞧得南街一帶天幕出現火光,樓下更絡繹不絕地有驚慌失措的百姓,或背著孩子,或互相攙扶,一臉驚恐地從那方向跑來。
我忙遣人去打探,又想起九郎安危,急得直跺腳。團團轉了好半天,終於有了確切信兒。
九郎被人背了回來,渾身燒得襤褸,臉熏得烏漆抹黑,濕淋淋哇哇直叫疼。見狀我當即下令迅速回宮,找禦醫給他整治。
一行人匆匆趕回福寧殿,安置九郎在偏殿後,我召人來細細詢問。原來,爆竹引燃了一處屋頂茅草,火借風勢迅速蔓延開來,驚得人群如被攪了的螞蟻窩倉惶逃散----幸虧臨安城中,每隔一千步左右就設有巡警鋪,高處更有專人瞭望的望火台,不多久,五百駐兵就帶著桶子、灑子、麻搭等物趕到了,及時維持次序疏散人群----統共約莫有十幾人受了踩踏之傷,萬幸無人死亡。
我想起城中很多天井裏都有專門的儲水石頭槽,為的就是消防專用,使火災能很快控製住,頓時舒了一口氣,飲下茶舒緩舒緩,皺眉又問道,“九郎怎麼弄得如此狼狽?”
答曰,見義勇為。
這孩子起初臨危不亂,跳到高處大呼指揮人群勿亂勿擠,待防火司軍士趕到後,他更是一並打水滅火,直至有間被引燃了的店鋪裏傳來嗆咳努力呼救聲----九郎不由分說,從頭到腳淋了一盆冷水,頂著外袍就往裏麵衝,片刻後背著一個大腹便便的孕婦跌跌撞撞出了火場。那婦人從頭到腳都被九郎的衣物裹著,受傷到不重。
我聽得心頭對那孩子湧起萬般憐愛欣賞。立即再去偏殿瞧他:九郎橫躺在床上,禦醫正小心翼翼給他清創上藥----他胳膊上,腿上,臉上皮膚都被燒燙得起了紅色白色的水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