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解開互相纏繞的手腳,小蚩毛糾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傻愣愣的站著,還是一副詭異的笑容,時不時的對著溫樂陽擠眉弄眼,弄得溫樂陽也覺得臉上發癢。
溫樂陽試著搖晃了兩下小蚩毛糾,後者一點反應都沒有,萇狸在一旁背起雙手,眯著眼睛眺望遠方,天地莽莽,卻空無一物。過了一會,萇狸才回頭頭來,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輕輕按在蚩毛糾的額頭,隨即對著溫樂陽笑了:“沒事,他被濁氣蒙了心竅,有醒神的藥物沒?”她聲音清涼而婉轉,在這片無邊無際的巫境中,遠遠的飄散開來,讓暖洋洋的荒涼一下子變得俏麗了許多。
溫樂陽趕忙點點頭,伸手在蚩毛糾的鼻端一抹,就勢在鼻翼兩邊的穴道上按摩了一下,小蚩毛糾猛地長長抽了一口氣,隨即打出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眼睛一亮清醒過來了,笑嗬嗬的還沒說話,就咕咚一聲坐在了地上,伸手指著四周,眼裏又是迷茫又是愕然:“咋…咋回事!”
萇狸似乎是故意用一種輕鬆的語調,笑著說:“咋回事?我還想問你呢!”這片天地雖然來的突兀,但是她要想衝出去,也不見得是什麼難事,無論修天神通也好,巫蠱毒術也罷,都是形式,真正對抗的還是因術而引發的力量,力強者勝。樂羊甜在上海畫城苦心經營了多年的巫蠱天地,最終還是抗不住流金火鈴蕩起的巨力,因而碎裂。
小蚩毛糾一邊滿眼驚駭的打量著四周,一邊努力回憶著說:“我把巫力探進去,想看看玉符到底是怎麼回事,結果紅印子不由自主的就被玉符勾起來,跟著術成之後,玉符仿佛被突然打開了,裏麵的巫力立刻沿著紅印子湧進了我的身體,後麵的事……”說著,向溫樂陽搖了搖頭。
喚出巫火、用玉符引發巫術凝成這片天地,蚩毛糾自己根本就不知道。
溫樂陽把後麵的事情大概說了一下,小蚩毛聽得目瞪口呆,過了半晌,臉上的神色才漸漸恍然,繼而又變成了驚喜,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顫,聽著跟成了精的小綿羊似的:“我被玉符裏留下的巫術…惑了心神…君不見,是君不見!”
萇狸笑嘻嘻的納悶道:“均不見?什麼均不見?這兒倒的確啥也看不見!”她平時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從來不顧及打斷別人的話,這次也沒什麼異常,不過多了幾絲心不在焉,眼睛裏的笑意,也少得可憐。
蚩毛糾很不耐煩、很鄙夷的揮揮手:“君不見是咱們……”說著半截突然想起來自己正在喝斥的是師祖奶奶,哎呦驚叫了一聲,小臉變得通紅。
萇狸絲毫不以為意,哈哈大笑:“少裝蒜,借著說!”
‘君不見’是苗不交的幻蠱秘術之一,能暫時控製敵人的心神,法術倒是並不複雜,但是蚩毛糾自幼就是泡在蠱蟲巫水中長大的,想要用幻蠱控製他,他爹大龍根複生也做不到。
小蚩毛糾指了指四周,繼續解釋:“玉符裏的巫力湧進了我身體,我又被幻蠱控製了心神,發動命火……”
萇狸淡淡的說:“這份時機拿捏的不錯!”
溫樂陽愣了一下,他從沒見過總是在各種歡樂情緒裏不停跳躍的萇狸,會用這麼清淡的口氣說話,直到萇狸的眉梢似乎不由自主的輕輕一跳之後,他才霍然開朗,這位兩千年前就已經禍亂天下的曠世大妖,此刻正在恐懼!因為太熾烈的希望、太久的期待即將揭曉,而由衷的恐懼。
萇狸的語氣略顯僵硬,也不管兩個人是不是在聽,就徑自向下說:“玉符裏的巫力不少,一撮毛的身體太單薄,擔不下那麼多力量,巫力入體的時候,他自己根本使不出力量,更毋論發動命火,把巫力引出體外。要不是‘君不見’,這小子現在就是一攤碎肉了。”
小蚩毛糾和萇狸接觸的時間短,根本沒發現萇狸的變化,心有餘悸的點點頭:“玉符會吸斂巫力,裏麵還分別藏著兩樣巫術,一個是‘君不見’,還有就是這一片巫境了……但是,”蚩毛糾哭喪著臉:“命火還沒捂熱乎,就催動了這個巫境,我還是老樣子,不對,不是老樣子,是還不如剛才,我自己剩下的那一點巫力也賠進去了……”
現在看起來,玉符隻是借著小蚩毛糾的紅印子和‘同心鎖’的巫力,催動了這片‘巫境’。巫境是拓斜留下玉符裏的巫力,‘同心鎖’的力量,隻能算是啟動程序。
萇狸卻微笑著搖搖頭,讓人摸不到頭腦的說了句:“是你的,終歸是你的……”她的話還沒說完,小蚩毛糾突然怪叫了一聲,萇狸身體猛的一震,平時連天塌了都懶得撩一下眼皮看看砸著誰的貓妖,居然被嚇了一跳,叱喝道:“一驚一乍的,作死嗎?”
溫樂陽趕緊把蚩毛糾拉過來,兩個小子誰也不敢做聲了。
過了一會,萇狸才回過神來,對著溫樂陽和蚩毛糾勉強笑了笑,猶豫了幾秒鍾之後,終於平淡歎了口氣:“兩千年過的很快,可是在外麵的這幾年,我等的很煩,我越是自由自在,越是想…想他。”說著,輕輕走到溫樂陽跟前,把螓首輕輕倚在他的肩膀上:“他留下這裏,但是他不在這裏。”
本就不算明朗的巫境,全都隨著萇狸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溫樂陽隻覺得肩膀微涼,兩滴清冽的淚水蜿蜒著,彌漫了整個天地,萇狸先前那聲歎息,始終在微風中回響著,憂傷而悅耳。
溫樂陽一動都不敢動,萇狸此刻仿佛變成了一個水晶娃娃,他生怕自己稍動,就會把這份精致震得粉身碎骨!
誰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溫樂陽也沒敢掏出手機來看看,小蚩毛糾畢竟是個孩子,終於再也忍不住了,聲音比蚊子還小,又恐懼又激動的呐呐著問:“祖奶奶,這片巫境,真的是…是祖爺爺留下來的?”祖奶奶心情不好,蚩毛糾的措辭比較用心。
萇狸這才抬起頭,任由眼淚在自己的臉膛上流淌著,輕輕的笑道:“你比我清楚,何必明知故問。”
如果拓斜留下了鎖,那紅印子就是鑰匙,可問題是這把鑰匙,還打開過掠落的鎖,玉符又是畫城和三味老道爭奪的東西,小蚩毛糾心裏琢磨著,師祖奶奶還是先別哭了,萬一哭錯了祖爺爺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