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剛頓首，恭敬的沉聲道：“諾。”
從那時候開始，霍剛就已經明白了吧。皇上他對戰場的渴望……在戰場上建立功業的他，已經逐漸覺得時間的可怕。已經是天下最尊貴的人，再也沒有握住武器的理由。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再也不能感受到戰場上的風。
其實，這一切都是借口吧。難道真的就那麼需要皇帝親征？難道高句麗的入侵真的對局勢會產生那麼大的影響？理由是不能冷卻當年的熱血。還有當年最直言不諱的諫臣已經死去。
隻是一次也好，多想再在戰場上奔馳……
在我還有力氣的時候，在我還能反駁所有人，任性的親征的時候……
一次就好……
每個人都有執念吧？隻是，看誰的執念多，誰的執念少而已。人生，若是沒了欲望，又該是怎麼荒涼的世界呢？
時間如流水一般緩緩流逝。十一月，十二月……清冷的日子裏，還好有著親人的溫暖。毓哥哥，你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如煙不無悲傷的想著，可是不等她沉浸，就被打斷了。
“凝兒妹妹！”閩氏很高興的說道，“我剛找到了一件好東西。”
“閩姐姐……”如煙眯起眼睛笑道。
閩氏獻寶似得拿出一個藍色的珠子，解釋道：“這可是我找了許久了的水流珠。”
“水流珠？”
“嘿嘿，這可是個好東西。”閩氏解釋道：“你不覺得這是個很好看的明珠嗎？”
如煙微笑著應和，心緒卻一直飄忽到了邊關。到底會不會回來了？邊關那裏，冰天雪地，霍毓抬頭看著遠處繁華城市的黑影，沉默著抹掉汗水。
煙兒……
不過數日，如煙就突然收到了消息，說是霍毓已經回來了，現在正在麵聖。欣喜之餘，如煙心中頓生疑竇，但是掩過不提。
卻說那邊，皇上在書房裏麵見了霍毓。霍毓雖然身經勞頓，但是依舊是很有精神。皇上問了幾句後，許是很滿意，微微頷首。霍毓沒有多說話，但是還能聽得見他身上粘上的雪粒一點一點融化，滴落。
果然是霍家好兒郎。皇上在心裏先是暗讚了一聲，隨即想起了之前他從軍隊裏得來的情報，年紀輕輕就多次參戰，隻是因為沒有記錄在案，所以沒有軍功。到現在，霍剛終於將他推向了掌局謀定的最終位置上。
是啊，將軍一戰百夫死。沒有說哪次軍功不會建立在累累白骨上。隻是，他們擔心最多的是勝利而已。這麼多神聖的字眼，卻也不能忽略掉死去的人。至今為止，已經有多少人在這場戰爭中喪命，皇上他知不知道？哦，他可能知道吧，略略掃過一眼，開始擔心征兵的問題，缺了不少人呢。
每一個死去的人，他都有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或許，他也曾經抱著戰場成名，回來娶妻的想法，懷念著記憶中的女子。她有著明亮的雙眸，她是我心中最美的女子，她曾經和我約定。
可是，他們都死了，冰冷的長眠在邊關，那裏是不是他們的故鄉。那裏，沒有他們夢中的曲折江南，那裏沒有他們夢中的故鄉的曲調。
最後記得的該是什麼呢？空氣中幹燥的冷風，帶著濃濃的血腥味。有什麼冰冷的東西穿透溫熱的體內，帶走了熱氣。痛感一瞬間貫徹全身，連驚呼聲都沒有能夠發出，便再也不能呼吸。沉重的軀體，支撐不了的負擔，疲軟的意識，天色好暗……連藍色的天在這種時候，都是泛著血紅色的詭異光芒。
霍毓一直都是將打掃戰場的事情交由下麵的副將負責。可是，曾經有一天，他路過一具死屍停了下來，那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他的一隻耳朵不見了，猙獰著流著血，胸膛那裏中了四支亂箭，一支很明顯的穿透肺腑。因為是寒冷的冬天，所以屍體現在凍僵，過白的臉上，泛著青光。
之所以記得他，是因為幾天前，他還曾經特意向霍毓請教過一個字。當時，他很靦腆的說，他跟著將軍們學了不少東西，可是不認識字。想趁著閑的那一會，多認識幾個字。
說不定過幾天他還能完整的將兵書讀下來，到時候可能還要想霍毓請教。霍毓微微一笑，說可以，讓他不要忘了。他很興奮的說好，一定不負少將軍看重。過了幾天，霍毓現在在這裏見到了他。
這天氣可真是冷啊……
霍毓掀開門簾，剛踏進去，突然想起自己這一進去，帶了一身涼氣，隻怕對如煙不好。這麼一想，霍毓便立刻快步走向屋子裏的暖爐那裏。那邊，如煙見到霍毓回來，欣喜之下，扶著大肚子就要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