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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晴天必須要去藝術學院的教師住宅樓打探一下,這樣做不僅是為了馬琳軒,更是為了解開自己心中那團迷霧。
教師住宅樓並沒有修建在藝術學院內部,具體方位張晴天並不清楚,所以他先去找黃善打探地址。辭別黃善,在去教師住宅樓的路上,張晴天回憶著黃善對昨天自己夢境的解讀:
黃善:之所以會夢見乘車去一個地方,那是因為在你內心之中迫切希望去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就是教師住宅樓;夢裏的載具是公共汽車,這也許是因為你平時經常坐公共汽車回家,比較熟悉。
張晴天:不是公共汽車,而是公共電車,很破舊那種,而且還能看見車頂上冒出的火花,車開起來也顛簸,感覺整個車子就快要散架了。
黃善:那是從緊張的情緒演變來的,你想,前方的目的地充滿未知,你緊張,所以在夢裏就把這種情緒轉嫁到了載具上,車體很破舊,坐在車上的人有危險,當然會感到緊張,但又沒有其他替代工具,這說明你對目的地並不明確,隻能借助危險的電車才能夠到達,意思就是說,你沒有太多選擇;電車是公共汽車的前身,20多年以前,這座城市到處都是電車,你小時候,應該也接觸過,或者在你的童年裏,坐在電車上時,曾發生過什麼事情,以至於某些片段儲存在了你的大腦裏,所以,夢裏才會以一輛破敗不堪的老電車作為載具。
張晴天:在車上我見到了一個人,很古怪,不但戴著口罩,還在胸前印著一串數字,我現在想不起來是什麼數字了,但在夢裏能感覺出那數字既熟悉又古怪。
黃善:車上的人應該是乘客,那乘客是個什麼樣的人?
張晴天:他花白頭發,五六十歲的年紀,但那個人的眼睛好凶好可怕,他還說他就是陸純初。
黃善:這也不奇怪,因為你沒見過陸純初的臉,所以在夢裏那張臉就不能確定,隻好用口罩之類的東西加以遮擋,這也算是一種形象缺失的彌補作用吧,所以,夢裏的陸純初就僅僅露出了半張臉;花白頭發暗示出他的年齡,因為你們沒見過,但你知道他不再年輕,他的大概年齡你是可以推測出來的;你說他的眼神很凶,我不知道你對他的態度,這個也許隻有你自己心裏才清楚;不過,我無法解釋的是,你說的一串數字印在胸前是什麼意思,那又是什麼樣的數字呢?
張晴天:數字的問題先不提,最奇怪的是,在夢裏我還有一個道具。
黃善:什麼道具?
張晴天:是一把雨傘,綠色的雨傘很少見,為什麼我會在夢裏打著一把綠色雨傘呢?
黃善:綠色雨傘?
張晴天:是啊,而且是那種嫩嫩的綠色。
黃善:綠色對於男人來說不是一種友好的顏色……
張晴天:這話怎麼講?
黃善:綠色雖然在大自然裏代表生機勃勃的色彩,但把綠色人性化之後,似乎代表了背叛的味道,比如綠帽子……你是不是遇到了情感問題,跟那個小姑娘鬧翻了?也許我這一次猜得不對。
黃善對夢境的一番解讀,雖然聽起來有些牽強和荒誕,但起碼符合張晴天當時的心態,聽了這一番話,他越來越佩服黃善這個人了。
不知不覺,他回想起中山裝上印著的那四個數字,四個數字很熟悉,分明就是1528房間四個數字被顛倒了順序,假如夢真有預測的功能,這是不是預示著陸純初與這間公寓有關係?
雨傘是綠色的,可能是一種醋意的象征,馬琳軒與那個實習小警察約會,雖然說是為了打探消息,但張晴天心裏確實酸酸的充滿妒忌。
夢裏,陸純初的眼神很凶惡,像個屠夫,這就更容易理解了,因為馬琳軒一直咬定陸純初是個十惡不赦的禽獸,而且還是慣犯,不僅僅是在夢裏,就是在此刻,張晴天依舊認為陸純初應該有著那樣一對可怕的眼睛。
越過一條馬路,大約又走了10分鍾,教師住宅樓是一排20世紀70年代建的灰色樓房,與馬路對麵的繁華相比,已經相當破舊了。雖說沒有夢中那般陰森和恐怖,但是有很多地方都似乎與夢中的場景極其類似。張晴天默默地想,難不成自己之前來過這裏,所以那些場景才出現在了夢中。
走進去,樓裏的光線有些暗,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了裝修的噪聲。陸純初在這樓裏當然有名氣,稍微一打聽,就得知他原來的家在5樓。
上到五樓,一間屋子半開著門,電鋸的噪聲正是從那裏傳出的,張晴天走近一看,才發現正在裝修的房子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一間。
不會是房子賣給了別人?如果不是,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裝修呢?這樣想著,張晴天推開那扇門,走了進去。
“你找誰?”裝修的師傅正在地上鋪瓷磚,見到陌生人問道。
“我……”張晴天轉動腦筋編了個謊話,“聽說這個房間要轉讓,是嗎?”
“這個我們不清楚,主家沒在。”師傅回答說。
“那我可以進來看看房型嗎?”
“你要是不怕弄髒了鞋子就進來看看吧。”
“謝謝。”張晴天走進屋,邁過腳下的裝修材料,他又問道,“請問這家主人是姓陸嗎?”
“對,看來你們認識啊。”師傅的戒備心理放鬆了很多。
“嗯,我也在藝術學院裏麵工作。”張晴天說著,一直走到廁所門口,不但廁所的門不見了,甚至連一麵牆都拆去了三分之一,他很不解,問,“怎麼牆都拆成這個樣子了?”
“嗯,這樣廁所就可以縮小一些,客廳就寬敞了,放心好了,那麵牆不是承重牆,我們經常這樣改的。”
張晴天走進廁所,牆皮已經磨平,就等待鋪完地麵刷漿了,看得出來,裝修已經接近尾聲。廁所確實有一扇很窄的窗,通風用的,瘦一些的人可以從那裏鑽過去,但是,窗戶不是開在陽台裏麵,而是與陽台相距了一段距離,假如陸純初把屍體拖進廁所製造自殺現場之後,他是不可能鎖好門,然後經過這扇小窗回到臥室的,也許這就是警方沒有懷疑,認定是自殺的原因。張晴天越想越失望,就算陸純初的妻子是被謀殺的,裝修如此徹底,這下子半點線索都沒了。
“你在廁所裏看什麼啊?”師傅問。
“哦,沒什麼,隨便看看,”張晴天退出廁所,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出來,“師傅,我想找陸老師談一些事情,但他的聯係方式我找不到了,您能不能告訴我……”
沒想到裝修師傅沒有絲毫的懷疑就把電話號碼說出來,張晴天記在了手機裏。
傍晚回到家裏,張晴天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給陸純初打電話,電話通了,傳出的是沙啞的老男人的聲音。
“您……您好,”張晴天很緊張,有些口齒不輕地說,“請問您是陸純初陸老師嗎?”
“對,請問你是……”陸純初很客氣,這點與張晴天的想象不太相同。
“我想向您請教一些問題。”
“哦,不好意思,我最近身體不好,需要休養,沒有精力去學院,很多講座我都推掉了……”
“請您不要拒絕我……”
“對不起,再說吧。”陸純初生硬地掛斷了電話。
張晴天的心還在快速地跳著,攥著手機的手都出了一層汗,他想,陸純初不願意見麵,對自己設防是人的本能,誰要是接到一個莫名其妙的電話也不會信以為真,但事到如今,張晴天迫切地想與陸純初見上一麵,如果陸純初真是馬琳軒口中的衣冠禽獸,是個殺人慣犯,張晴天有義務協助警方抓獲這個披著人皮的狼。
還有另一個原因一直令張晴天惴惴不安,那就是自己的指紋留在了兩處凶案現場,假如某一天出現意外情況,沒了馬琳軒做證,自己渾身是口也難說清楚,想著想著,他又拿起手機撥通了陸純初的號碼,他知道,要讓一個人聽從自己的安排,一定要勾起對方最大的興趣才行,這就好比掛在魚鉤上的餌料,隻有對魚有足夠誘惑的餌料,魚才有可能上鉤。
“怎麼又是你,說了最近沒空!”陸純初顯然極不耐煩。
“陸老師,您先別著急,聽我慢慢說,”張晴天故意放慢了語速,“有一幅畫叫作《一百零八神仙卷》,您聽說過嗎?”
電話那邊沒有了聲音,張晴天可以清晰地聽到陸純初那粗重的喘氣聲,沉寂了好幾秒鍾,陸純初好像壓低了聲音,問:“你是誰?”
“我就是想見您一麵,問一些事情。”張晴天的心髒又開始加速跳起來。
“好吧,明天這個時候,我在藝術學院附近的草名香茶樓等你,你認識那地方嗎?”
“草名香茶樓,好,我可以自己去打聽。”
第二天晚上,草名香茶樓的一個單間裏,張晴天終於見到了神秘的陸純初。
陸純初雖然50歲左右,但看起來並沒有那麼老,是個十分儒雅的男人。他戴著金絲邊眼鏡,頗顯文氣,絲毫沒有奸邪之相,更與夢中的8251那邪惡的眼神截然相反。不過,他的麵容明顯消瘦了,眼窩深陷,鬢角也變得灰白。
張晴天猜想,這也許是由於他年老喪子帶來的悲痛造成的。
陸純初的穿著看起來很樸素,但懂得時尚的人一眼就能辨識出他身上的衣物都是名牌名款,尤其是頭上那一頂意大利出產的白色帽子,如若不是仿冒品,起碼也會在萬元以上。畢竟陸純初是藝術學院的係主任,求他墨寶的人不計其數,資金雄厚,穿著考究一些也無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