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晨州市的刑警(1 / 3)

悄悄地淪陷在穀底深淵中,靜靜地等待那最後的審判,隻能感覺到一絲微弱的氣息遊走在心尖,摸不透,去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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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雨夜裏,兩道光柱從一輛越野吉普車的前燈射出來,橫穿過筆直落下的雨幕,在不遠的地方漸漸消散。

雨刷嘩嘩地響,打濕的玻璃令射進來的五彩燈光變得朦朧,何堅緊握著方向盤,眉頭緊鎖。前麵的路口又堵車了,他額頭上的青筋突突亂蹦,心裏萬分焦急但又不能做什麼,他隻得打開警笛並且拚命按響喇叭。

案發現場已圍了很多人,一輛救護車早一步趕到。

救護人員把一個受傷的男人抬上了車,男人蜷縮在擔架上毫無生氣,他上身穿著一件灰色夾克,下身是磨破膝蓋的牛仔褲,格子襯衫看不出原有的顏色,已被暗紅色的鮮血浸透了。

一名醫生認出了何堅,走過來說:“何隊長,不隻是有人受傷了,地上還有一把槍,就在那裏。”何堅的眼睛盯著手槍,醫生把傘遞給何堅。

“謝謝。”

“剛才傷者迷迷糊糊地說出了一句話。”醫生說。

“什麼話?”

“他說,”醫生垂下眼睛認真回憶了一下,“他說他住在洪順旅店301室。”

何堅讓一名警察查出洪順旅店的具體位置,而後把現場交給趙光,叮囑他要注意遺落在地的黑色手槍,自己則驅車前往洪順旅店。

出示了警官證,何堅暢通無阻地走上三樓,旅店老板緊緊跟隨。301室上了鎖,何堅轉頭去看跟上來的老板,“你現在把門打開。”

老板掏出鑰匙打開門,何堅朝樓下指了指,又說:“你別跟我進去,你去樓下守著,待會兒我會下去找你問話。”

等老板走後,何堅才推開301室的門,打開燈,看得出這是一間很普通的單人客房。忽然,何堅的眼睛一亮,因為窗台上麵,端端正正地擺放著一盆植物。青花瓷盆,翠綠並且厚實的葉子,那無疑正是一株開放的曇花!

何堅邁開腳步朝曇花走過去,那花雖然隻有一朵,但白得通透,白得炫目。突然,白色花朵似乎被闖進來的陌生人驚動了,帶動著厚實的葉子一起顫動了一下。

何堅趕緊停住腳步,他抬手揉了揉眼睛,當睜開眼睛再去看向曇花花朵時,那原本拳頭大小的白色花朵,竟然凋謝了——真的是曇花一現嗎?

何堅的心怦怦直跳,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開始環視窄小的客房。

床上隻有一個灰色的手提包,何堅戴上手套後把手提包的拉鏈拉開,伸出兩根指頭把蓋在上麵的衣服挑起來,衣服下麵藏著一支錄音筆。

拇指按動了播放鍵,裏麵立刻傳出一個帶有晨州口音的中年男人的聲音,聲音十分惶恐,有些幹澀也有些沙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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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木躺在醫院裏,他昏迷了兩天。兩天後,當他吃力地睜開眼睛時,卻看見了一張陌生男人的臉。

“若木,現在能聽清楚我講話嗎?”一名刑警問。

若木眨眨眼睛,什麼也沒說。

又過了一天,何堅出現在病房門口,他手裏端著一盆綠色植物,植物的葉子似乎剛被水噴灑過,顯得格外翠綠。

何堅走進病房。若木看見了那盆曇花,眼睛睜大了。何堅把花盆放在床頭櫃上,拉了把凳子坐在床邊。

“進入旅店的時候,我看見了一朵白色的花。”何堅說,“那朵花美極了!可是一眨眼之間,花朵就凋謝了。”

“曇花開得短暫,但短暫的東西往往是最美的。”

“我聽同事說他昨天來找你問話,你什麼也沒說。”

“沒什麼好說的。”若木直勾勾地盯著曇花。

“昨天審問了餘果,雖然他故意傷人罪證確鑿,但警方並沒能從他嘴裏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

“你們警方一直都在暗中留意著餘果的行動,對嗎?”若木說,“這就是便衣警察為什麼會及時出現的原因。餘果是個藝術家,搞藝術的人往往主觀並且容易衝動,我不會告他,希望警方對他從輕處理。”

“你倒是挺寬容的。”何堅笑笑。

“對待別人寬容,別人也會對待自己寬容。”

“若木,我很想問你個問題。”

“嗯。”

“我一直想不通你在這件事情裏充當了一個怎樣的角色。”何堅等了一會兒,見若木沒回答,於是又說,“甄水房間裏的那四本書給我的印象很深,書的每一頁都被翻過,但書卻看起來非常平整,當時我覺得甄水是個愛惜書的人。當我檢查過四本書並且發現是同一個作者時,我就知道甄水非常喜歡這個作者寫的書,從那時起,我就對‘若木’這個筆名開始注意。回到警察局,我很認真地看了你寫的書,發現你的文筆與署名王長青的那封信的文筆很像,我想那封信是你寫的吧?”

“那封信是我寫的。”

“你寫那封信的原因僅僅是要把王長青和死者之間的關係傳達給警方?我想不會是那麼簡單吧!”

“我想知道甄水去了哪裏。但隻憑我自己的力量很難打聽到甄水的下落,我需要借助警方的力量。”

“原來是這樣。甄水離開了如夢花園小區,她在你所能控製的範圍內消失了,你對甄水的家庭背景並不了解,沒有任何可以打聽到消息的渠道,所以你就在死者棉被上的一張人民幣上寫下了甄水的住址,把警方的視線引向了如夢花園。雖然知道了那房子的業主是甄水,但甄水又消失了,那麼警方必然會派出人手找出甄水的下落。”

“快告訴我,甄水現在在哪裏?!”若木很激動,說完就咳嗽起來。

“你別激動,我可以告訴你,甄水回到了她的老家。她老家在山區,那裏山清水秀很適合養病。”

“她病得嚴重嗎?”若木抓住何堅伸過來的手。

“我開車去過一次,甄水比照片上瘦了,她總是咳嗽,但你放心,她身邊有個忠實的朋友在照顧她。”

若木更加用力地握住何堅的手,“你要答應我,把我交給你的錄音放給甄水,讓她聽一聽。我想,聽後會對她的抑鬱症有所幫助,希望她盡快走出陰霾。”

“如果有必要,我可以讓甄水聽一聽那段錄音。”何堅話鋒一轉,“現在請你告訴我,王長青繼父的死與你究竟有沒有關係?”

“我隻會紙上談兵,殺人的事我可做不來,也從沒想過去做。”若木苦笑了一下,“為了甄水,我一直都在暗中調查王長青。王長青小時候與繼父住在平安裏,所以我才經常去平安裏,直到發現了那具屍體。”

“你去那裏的意圖是什麼?”

“當猜出住在平安裏的流浪漢是王長青的繼父之後,我就想利用他們之間的恩怨挑起矛盾,我其實並沒有做什麼,因為恩怨本來就存在。想要讓王長青在對待甄水這件事情上低頭認錯,我必須先攻破王長青的心理防線。”

“你這樣做值得嗎?”何堅問。

“一個成年男人因為他的欲望毀掉了一個女孩的半生甚至一生的幸福,你覺得能原諒嗎?即便女孩獲得了短暫的快樂,但更多的是無盡的痛苦和煎熬,難道王長青就不應該受到心理上的懲罰嗎?其實,我並沒有對王長青做什麼實質上的傷害,我隻是讓他愧疚,讓他的餘生因為愧疚而心存善念,這也錯了嗎?”

“這就是你寫那封信的意義?”何堅沒表示讚同也沒有反對,“信裏的內容,你著重描寫了家庭和責任對於一個成年男人的重要性,既然組織了自己的家庭,就應該好好地去維護,去經營,而不是三心二意,為了欲望企圖破壞別人該有的正常生活。”

“是的。我不覺得我做了什麼錯事,那具屍體與我無關,我是偶然在樓底下發現他的,因為那裏實在太閉塞了,屍體趴在地上三天也沒有人發現,我想報警,讓警方來收屍,突發奇想就製造出了‘幽靈家書’這麼一種通風報信的方法來。”若木又說,“我至今還不清楚,那屍體究竟是他殺還是自殺。”

“我問你一些平安裏七樓房間的細節,希望你照實回答我。”何堅沒有回答若木的提問。

“好的,你問吧。”

“你發現了屍體之後上過樓,去過701室並在一張人民幣上寫下甄水家的地址,所以你很可能是第一個進入現場的,那麼我問你,你發現了什麼可疑之處嗎?”

“房間裏多出了幾樣東西,一張舊掛曆、一千元紙幣,還有地上的玻璃碎片。”若木記憶很清晰,“十張百元鈔票散落在地上,為了讓警方注意到甄水,找到她的下落,我在其中一張紙幣上寫了如夢花園的地址,而後把錢摞起來,端端正正地放在顯眼的位置,確保隻要有人進來就可以看到。舊掛曆上小女孩的眼睛被人塗上了墨跡,這是以前沒有的。還有地上的玻璃碎片,很明顯來自燈泡。”若木似乎猜透了何堅的心事,“我個人覺得死者不會是被王長青推下去的,因為以王長青的社會地位,他沒必要這麼做。”

“假設死者是自殺,”何堅眉頭緊鎖,“燈泡碎片等可疑的物品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若木好像想到了什麼,目光一凜,問,“王長青現在怎麼樣了?”

“你與他談話的當天晚上,在回家的路上,他的車子撞在路邊的護欄上,磕破了頭。”

“沒死就好,你們可以去審問他!”

“就算王長青沒死,若木,你也觸犯了法律!”何堅厲聲說。

“我隻不過偽造過一封信,難道與王長青聊天也犯法嗎?”若木反駁道。

“那把槍是在你身邊發現的,私自攜帶非法槍支的罪名也不小!”

“那把槍原本是打鋼珠的,改裝成了氣槍,雖然能打傷人,但也不是一把致命武器……”

“雖然我不知道最終審判會怎麼樣,但你肯定逃脫不了幹係!”何堅歎口氣,“不過,在錄音裏,你說過的一些話,我還是……怎麼說呢,如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就好了……”

“既然我暫時離不開這裏,請你幫我做一件事情,求你了!”若木的情緒一下子變得複雜起來,雙眼期盼地望著何堅。

“有機會我會把那段錄音放給甄水聽的。但我還想問你,王長青最後說的一段話是你提前寫好的吧,隻是利用王長青當時的情緒迫使他念出來。因為王長青不知道手裏的槍是假的,你也不知道,對吧?你用槍威脅他了嗎?”

“很遺憾我不能給你肯定的回答,不過,求你不要把你的推測告訴甄水,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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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上午,何堅驅車來到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這裏是甄水的老家。吉普車停在一間破舊的老屋前,何堅提著一台錄音機推開門走進去,一隻大黃狗搖著尾巴跑過來,它沒有叫,因為何堅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裏了。

甄水正坐在院子裏曬太陽,臉色依舊蒼白。

“甄水,你應該去醫院看病。”何堅說。

“我還是住在這裏感覺好一些,何警官,謝謝你的關心。”

“是若木讓我來的。”

“他……他沒出什麼事吧?!”甄水一下子緊張起來。

“他還好,他托我給你帶來一樣東西,雖然不符合程序,但我還是答應了他。他為你做的一些事情,我都轉錄在了這盤磁帶裏,若木暫時行動不便,但他希望你能靜下心來聽一聽。”

錄音機裏開始有些嘈雜,隨著喇叭裏傳出刺刺啦啦的聲音,便好似回到了若木精心籌劃很久的那個場景——

深夜,平安裏一號樓七樓,漆黑的樓道內。

也許若木此刻站著的地方,就是王長青少年時躲藏的地方,雖然時空不可能交疊,但此刻他的心情應該與當時的王長青同樣的忐忑不安。

王長青會出現嗎?他會一個人來嗎?

若木站得有些累了,他靠著牆坐在地上,閉著眼睛,耳朵卻警惕地豎起來聽著樓下的動靜。這裏靜得要死,沒有犬吠沒有雞鳴。終於,他聽到了,那是一個人沉重的腳步聲。

王長青真的來了!

若木猛地睜開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站起來,盡量把身體擠進夾縫處。他很緊張,手心出了汗,他把雙手按在牛仔褲上反複摩擦著。

這時,樓下亮起了微弱的光,那一定是王長青的手機發出的光亮。

王長青站在了自己曾經居住過的這一層樓裏,假如沒有若木的陰謀,或許他不願意故地重遊。手機的光線微微抖動著,王長青的腳步有些遲疑,手機屏幕藍幽幽的光把他的臉映襯得十分恐怖。

王長青突兀地咳嗽了一聲,很輕,似乎是在給躲在黑暗裏的人打個招呼。若木沒有回話,王長青把手機換到左手,右手則插進口袋,若木聽見了揉搓硬紙的聲音,當然,若木根本猜不到他口袋裏裝著的是什麼。

也許王長青覺得那個約他來的人不會躲在樓道裏,於是朝701室走過去,抬手敲門的同時他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門被輕輕地敲響,這聲音在安靜的樓裏聽起來讓人膽戰心驚,能看出來,王長青不想進入這個房間,但沒辦法,他必須鼓足勇氣走進去,因為他來此地的目的就是為了卻心中最大的心事。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若木和王長青兩個人的心裏都沒底,所以,他們有著同樣的忐忑之心。

“你到底是誰?我知道你就在這屋子裏藏著!有種明刀明槍地走出來,隻要你不傷害我家裏人,你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王長青近乎歇斯底裏地喊著,整幢樓好似都發抖了。

“王先生,你好。”

隨著一聲輕微的關門聲,這個黑暗的小屋明顯多出了另一個人的氣息。王長青立刻有些慌亂,他來回走著,直到一條腿狠狠地撞在了椅子上,他才呆站在窗口不動了。

“王先生,窗台下麵有一把椅子,你可以坐下。”若木的話很平靜。

“你到底是誰?!”王長青高高舉起手機,屏幕上的那一點點光線當然照不出若木的臉,但他又沒膽量朝發出聲音的地方走過去,隻是手扶著椅背徒勞地晃動著手臂。

“我們見過,但也許你沒注意到我。假如我是你,就不會想看清我的臉,你說呢?”

“你想怎麼樣?”王長青垂下手臂,他理解了若木的話,但他不甘心,又問,“你們想要多少錢?”

“我不圖錢,你認為錢可以換回一個女孩子的一生嗎?”若木的聲音提高了。

“那你想要什麼?”從王長青的語氣裏,似乎他並不知道妹妹小冉已經死了。

“她死了,一個瞎眼的姑娘被車撞死了,車輪從她的屍體上碾壓過去,車子飛奔出老遠了,那瘦弱的身體還在地上不停地滾……”若木頓了頓,“我很好奇,你說你想用多少錢把這一條命換回來?”

“小冉死了?!”王長青的聲音發顫,“原來她死了!沒有人告訴我,沒人給我機會補償她,當初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弄瞎小冉的眼睛的,求你相信我!”

王長青的雙腿似乎支撐不住微胖的身體,他頹然地坐在椅子上,從窗外透進來的月光把王長青的身體模糊地勾勒出來。

“我是要害那個男人,小冉的父親,你不知道他對我們母子做過什麼!那個男人不喝酒時確實像個老實男人,可一旦喝醉了,他簡直連畜生都不如,他不但侮辱我母親,而且還打我,毫無理由地打我!我真的不想在那個家裏待下去,可我當時隻是個孩子,我又能去哪裏?所以,我很想報複他!”王長青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他口幹舌燥,氣息急促。

若木有些同情王長青,但隨即他及時發覺,原來王長青心機也不淺,他正在使用心理戰術對付自己。

“你恨你的繼父嗎?”若木轉變話題。

“我當然恨他!”王長青咬牙切齒地說,“所以我發誓一定要做一個好丈夫、好父親,我要讓我的妻子女兒平靜安樂地生活,不讓我的家庭受到哪怕一點兒威脅!”他抬起頭盯著若木發出聲音的地方,眼睛瞪得大大的,“如若有人想要攪亂我的生活,我會以最大的力量反擊,玉石俱焚也不吝惜!”

王長青的一番話並沒有絲毫震懾住若木,黑暗中反而傳出了笑聲。

“你笑什麼?”王長青嘶啞著聲音問。

若木語氣很冷,聲音越來越大:“你害怕別人擾亂你的生活,那麼你就可以去擾亂別人的生活,是嗎?”

“你什麼意思?”王長青嗅出此話有異。

“我問你,你算是一個好丈夫嗎?”

“當然。”王長青低下頭,眼珠飛快轉動著,突然他想到了什麼,抬起頭的同時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是誰並不重要,你做了什麼才重要!”

“你不是為了小冉來的,對嗎?你跟甄水到底是什麼關係?”

若木一驚,他沒想到王長青這麼快就猜出了他的目的。既然如此,那就沒必要遮遮掩掩的,一針見血地直指事件的本質也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