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像山藝這種藝術學院,炙手可熱的就是有才有貌的人。對於沙千鳥來說,這兩樣都不缺,所以,她剛一進山藝,就吸引了一大批追求者。
她很享受這樣的追捧,認為這是她與生俱來的優勢。
大一報到的那天,學長們爭先恐後地幫她拿行李,薛壤和慕九華的身邊,卻無人問津。
很鮮明的對比。
“小學妹呀,哪個專業的?來來來,行李學長幫你拿。”臉上有著幾顆雀斑的男生殷勤地迎上來,他身後還跟著幾個小跟班似的人。
沙千鳥隨手將行李丟給雀斑男生,看也不看他一眼:“辛苦了。”
“哪裏的話?”雀斑男生笑著接過行李箱,想扛在肩頭,奈何行李比他想象的要重。
“小學妹是山東本地人嗎?叫什麼名字呀?我叫朱山,他們都叫我山哥,編導班的。”雀斑男生換了隻手拖著行李箱,急急忙忙地跟著沙千鳥,殷勤介紹。
“哦,對了。”沙千鳥望向朱山身後的幾個男生,然後指著後麵的薛壤和慕九華,道,“那是我朋友,幫他們搬一下行李啊,有點多,不好意思。”
她完全無視了朱山的存在,朱山有點尷尬,隻好回頭故作凶狠地讓自己的小跟班幫薛壤和慕九華拿行李。
沙千鳥暗地發現,然後假裝正經道:“我叫沙千鳥,音樂係學鋼琴調律的,以後有什麼事情還請師哥多多關照啊。”說著,她拍了拍朱山的胸口,一副爺們兒的樣子。
收了點小蜜糖的朱山有點得意,剛剛還弓著的身子立馬直了起來,正義凜然道:“說啥呢!以後學妹一聲令下,師哥赴湯蹈火,萬死不辭,所以,”說著,他又轉了個語調:“學妹,留個電話吧。”
“到了。”沙千鳥望著眼前的那棟宿舍樓,回頭招呼慕九華,“小慕,我們先上去。薛壤,你跟山哥去男生宿舍吧。”然後,她低頭微微淺笑:“師哥,你會好好送我朋友去男生宿舍的吧?”
“那當然。”朱山見美人對他微笑,不禁心神一蕩,“學妹說什麼是什麼,所以,不知道學妹能不能留一個電話呢?”
沙千鳥臉上洋溢的微笑瞬間冷卻下去,不容置疑地拒絕:“不可以。”
慕九華掩麵一笑,朱山的兄弟們也躲在一邊“咯咯”地笑個不停。
朱山顏麵受創,回頭嗬斥道:“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
沙千鳥從朱山手裏拿過行李箱,拖著自顧自地上了樓。朱山還站在下麵可憐兮兮地看著沙千鳥的背影,哀求道:“學妹,不留電話加個微信也可以啊,學妹,不要這麼狠心啊。”
目送沙千鳥和慕九華上了宿舍樓,薛壤也拖著自己的行李箱去找男生宿舍。
“等一下。”朱山忽然氣勢升騰,緩緩叫住了薛壤。
薛壤回頭,問:“叫我?”
朱山目露凶光,像個古惑仔似的一步一步靠近薛壤,就在抓住薛壤胳膊的時候,忽然大哭央求道:“兄弟,兄弟,你一定有學妹的聯係方式吧?兄弟,哥的幸福就交給你了,把學妹的聯係方式給我吧?”
薛壤微微皺眉,不理會朱山流裏流氣的樣子,繼續走。
朱山一直抱著薛壤的胳膊,不肯撒手。
這個開學季,比想象中的要“曲折”那麼一點點。
但是這樣的曲折,對沙千鳥來說簡直是家常便飯,因為更曲折的,還在後麵。
新生報到的一個月裏,都會準備迎新會,沙千鳥作為保送生和班上唯一一個多才多藝且每種才藝都很精通的人,被老師推薦到了迎新會的節目上。
這個決定受到了很多男生的鼓勵,卻讓許多女生妒忌不已。
沙千鳥當然不會在意這些,從小開始,班上嫉妒她的女生牽起手來能繞地球一圈了。在她眼裏,那些女孩子不思進取,別人通過自己努力得來的成就會被認為是不公平。
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麼多公平的事情?沙千鳥每個成就都是小時候刻苦練習得來的,所以她享受榮耀也是理所當然。坐等曙光、什麼也不做的人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悲的螻蟻。
沙千鳥的表演,選了《愛的禮讚》,需要小提琴配合。
在管弦係的大禮堂選小提琴手的時候,沙千鳥把幾個別人推薦的優秀小提琴手叫來站成一排,一個一個地拉給她聽。
但是,沒有一個令她滿意的。
“你們拉的這是什麼?”沙千鳥終於忍不住,一把將鋼琴蓋合上,起身怒斥,“我要的是E大調,要注入感情,你們一個個拉得跟別人欠了你好幾百萬似的,有那麼苦大仇深嗎?”
偌大的禮堂裏,沙千鳥的聲音傳出去,撞擊在牆壁上又彈了回來,顯得空曠而響亮。
被訓斥的人個個低著頭,臉上盡是不屑的表情。
“任何一個小的演播廳都是你們的舞台,要是都跟你們似的不用心,這迎新晚會不要開了好了。山藝是一個大學院,有媒體在場的好嗎?你們這種水平怎麼拿得出手?”沙千鳥雙手叉腰,指著眼前垂著頭的一群小提琴手。
“說得好像你就很了不起一樣。”終於有人受不了,小聲地嘀咕了起來。
“你說什麼?”沙千鳥耳尖,並且,她的眼裏,容不得別人對自己的一點質疑。
“我們拉琴都拉不好,你幹脆找別人好了?不是有那麼多師哥師姐嗎?幹嗎要找我們這些新生,我們要是什麼都特別優秀,那還來學校學什麼?又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你是天才,我們隻是庸才。”另一個女生十分不滿,夾槍帶棒地暗諷沙千鳥。
沙千鳥沉住氣,沒有反駁她,而是淡淡一笑,反諷道:“我就喜歡你這種有自知之明的人。”
“你!”女生聽出了沙千鳥話中的貶意,惱羞成怒。
旁邊的人按住女生,低聲道:“算了算了,別跟她計較。”
“就剛才跟我的配合,也就算你還過得去,隻可惜性格不太討喜。”沙千鳥看著眼前女生咬牙臉紅的樣子,微微低頭。
“你不要自以為很了不起的樣子!”女生瞪了沙千鳥一眼,然後,朝地上“呸”了一口。
“怎麼了?吵什麼?”
燈光黯淡的禮堂裏響起了一個磁性淡定的嗓音。沙千鳥抬眸,從觀眾席上的陰影裏走出來一個穿著幹淨西裝的少年。
他眉峰沉穩,目光如炬,掃到了沙千鳥的身上。
“社長。”方才的女生喊了一聲少年。
社長?沙千鳥看著少年手裏提著的精致的小提琴琴盒,猜測般地問:“蕭亦楓?”
是的,這個人,她還沒進山藝前就聽過了。山藝的官網、貼吧、微博上,到處是他代表學校在全國各地演出的視頻。蕭亦楓被稱為山藝的“管弦王子”,最擅長的就是小提琴演奏。
“怎麼回事?”蕭亦楓遠遠地聽見禮堂裏麵在爭吵,才走進來看看的。
剛才嗆聲沙千鳥的女生像是找到了靠山一樣,氣憤的態度一下子又變得高傲起來:“這個叫沙千鳥的新生,要在我們中間找迎新會上跟她合作的小提琴手,但是她似乎對我們都很不滿意,在教訓我們呢。”
蕭亦楓側著身子,眼角的餘光落在沙千鳥的身上,末了,轉頭對女生說:“你們先回去吧。”
“好。”女生重重地答應了一聲,故意瞥了沙千鳥一眼,然後招呼大家一起離開了禮堂。
空曠的禮堂裏隻剩下了蕭亦楓跟沙千鳥二人,在蕭亦楓一聲不吭、轉身離開的時候,沙千鳥懶懶地叫住了他:“喂……”
蕭亦楓駐足,沒有回頭。
沙千鳥輕輕地歪著腦袋,問:“你叫走了我的小提琴手,怎麼賠我?”
蕭亦楓眉頭微鎖,輕聲道:“你的小提琴手?”他故意將“你”字發音很重,輕嗤的笑聲帶著不屑。
“不然呢?”沙千鳥臉上的肌肉有點跳動,她很不喜歡別人這種一臉冰山的樣子。
“所以,你的小提琴手是你的小提琴手,關我什麼事?”蕭亦楓語氣不善,說完這句話,就大步地走出了禮堂。
粗跟的皮鞋在木質地板上發出沉穩的清響,沙千鳥的兩隻拳頭緊緊地握在一起,半晌後,她對著蕭亦楓遠去的方向啐了一口。
02
蕭亦楓到底是個什麼角色,沙千鳥很想弄清楚。
回到宿舍的時候,宿舍裏的三個女生坐在泡沫墊上吃著鴨霸王、喝著啤酒。
“能不能別在宿舍裏喝酒?”沙千鳥穿著鞋從她們的泡沫墊上踩過去,將窗戶打開。
看著落在泡沫墊上的腳印,三個女生暗暗地送了一記白眼過去,繼續吆喝著碰杯聊天。
沙千鳥將電腦搬上床,把簾子拉了下來,眼不見為淨。
從第一天進入宿舍的時候,她就很不喜歡這三個女孩子。用她的話來說,就是嬌生慣養,連自己的襪子都不會洗,每天晚上在外麵都會玩到很晚才會回來,一回來就跟男生煲電話粥。
沙千鳥輕揉著眉心,打開電腦,把有關蕭亦楓演出的視頻全部看了一遍。
他的每首曲子,她也都聽了。
琴聲悠揚,任何曲風都能駕馭,是她碗裏的菜。
沙千鳥掏出手機,撥通了薛壤的電話,薛壤正在樂團安裝電子鼓,手機的震動在鼓麵上聲音很大。
“怎麼了?”薛壤接起來問。
沙千鳥直逼主題,問:“你們音樂表演係有個叫蕭亦楓的你認識嗎?我想要他做我迎新會上的小提琴手,但是我跟他之間有點摩擦。”
“管弦班的,我認識,交給我吧。”薛壤答應下來。
他從來都是這樣,沙千鳥的任何請求他都會不用多說地答應下來,而沙千鳥也是毫無顧忌地信任薛壤,那種信任,連當時的她自己都沒意識到有多厲害。
“等你好消息。”沙千鳥掛了電話,長舒了一口氣。
薛壤沒有讓她多等,僅一天之後,蕭亦楓就到禮堂去找沙千鳥了,並且,身邊還跟著上次嗆聲沙千鳥的那個女生。
“舒潼,我師妹。”蕭亦楓簡單地介紹了這個女生。
沙千鳥對薛壤做了什麼而感到好奇,不由地問:“你答應用你自己賠我的小提琴手了?”
蕭亦楓將小提琴從琴盒裏取出來,將琴盒遞給舒潼,說:“答應這件事並不是因為你。”他將小提琴架在脖間,調了調調兒,試拉了一聲,扭頭問:“《愛的禮讚》?”
“是。”沙千鳥坐回到鋼琴麵前,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覆蓋了上去。
沙千鳥沒有再問蕭亦楓為何答應了自己,現在最緊要的是牢牢抓住這個優秀的資源,完成排練,完成表演。
一個是參加過全國巡演的小提琴手,一個是全國青少年鋼琴比賽的冠軍,二人就樂器表演上的默契與配合可謂是天衣無縫,連不喜歡沙千鳥的舒潼都忍不住沉浸在這首《愛的禮讚》中。
一曲完後,蕭亦楓緊鎖的眉頭舒展開,臉上有著驚喜的淺笑。
他看著沙千鳥,輕聲道:“挺不錯的。”
誇讚的話,沙千鳥聽得不少,她微笑道:“第二遍排練。”
“好。”蕭亦楓點頭,繼續跟沙千鳥排練。
每個人的表現都很優秀,迎新晚會上,黑色燕尾服的蕭亦楓清爽幹淨,白色禮裙的沙千鳥明媚動人。一首《愛的禮讚》舒緩悠遠,讓人仿佛看見了埃爾加與他妻子翩然起舞的模樣。
沙千鳥和蕭亦楓的演奏獲得了經久不息的掌聲,下台後,沙千鳥還沒來得及卸妝換衣服,就跑去找了蕭亦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