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是不是這幾個人?”帶我們來的警察看了宣宣一眼,麵無表情地問。
我用力地握緊了宣宣冰涼的手,感覺到她的身體在顫抖,心裏又痛又怒。
宣宣靜靜地看著被關著的那幾個人,目光一個一個地掃過去,似是認清了他們每一個人的麵孔,整個人也抖得更厲害了,還用力地抓緊了我的手,長長的指甲掐得我生疼,我沒出聲,隻是忍著。
我這點痛比起宣宣來,實在不值一提。
“是不是他們?”見宣宣不說話,警察又問了一句,神情有些不耐煩。
被關著的那幾個人聽不到我們說話,可我清楚地看到了他們臉上的不屑與傲慢,好像一點兒都不怕。
宣宣看了好半晌,閉上了眼睛,回答道:“是他們。”聲音很輕,卻清晰無比。
我不知道此時此刻她心裏在想些什麼,但我看到的她的痛苦與無助。而尹少寒在聽到這個回答的時候,氣憤地踹了牆壁一腳。
指認了之後,警察提出讓宣宣去錄口供,我提出要陪著宣宣一起,但被冷漠地拒絕了。宣宣一去錄口供,尹少寒也走開了,不知道是去做什麼。我坐在外麵等了十幾分鍾,他一臉寒氣地回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對我說話,語氣很不好:“虧我一直把他當朋友,沒想到他竟然唆使那幾個人做這樣的事情,就算他沒有責任,我也絕不會放過他!”
說著,他又一腳踹在牆壁上。
他?
我皺著眉頭看著尹少寒,動了動嘴角想問他說的是誰,可是轉念一想,便震驚了。
他在說陸擇良!
是陸擇良教唆別人對宣宣做那樣的事情的?他怎麼這麼可怕?是因為宣宣把褚櫻帶走了嗎?
我心中頓時湧起一股怒氣,氣得我全身發起抖來,眼裏也有了淚。
宣宣,我可憐的宣宣。
罵了一會兒後,尹少寒不再出聲,但他一直來來回回地在走廊上走著,目光也往宣宣所在的審訊室投去,整個人十分焦躁不安。
別說他了,連我也覺得不安起來。回憶起那天的事情,宣宣必定痛不可言,我甚至都不知道等會兒她出來要怎麼去安慰她,是抱她一下,還是握緊她的手。但我想,無論我做什麼,都撫慰不了她受傷的心靈。
大約又坐了二十分鍾,宣宣被一名女警察送了出來,臉色比進去的時候還要蒼白。尹少寒急步過去問她好不好,聲音裏的關切、眼神裏的擔憂都不是騙人的。可是宣宣在他要
扶她肩膀的時候躲過了,直接朝我走了過來。
一路坐車回學校,宣宣都沒有出聲,下了車後,宣宣像是抑製不住一般飛快地跑了出來。
“宣宣!”我驚呼了一聲。
與此同時,尹少寒飛快地下了車追了上去。
我給了錢去追他們,沒跑多遠便看到尹少寒拉住了狂奔的宣宣,宣宣掙紮著要跑,尹少寒一伸手用力地抱住了她,任由她的雙手不停地打在他的胸口上,隱隱地,我聽到了宣宣聲嘶力竭的哭聲,那哭聲傳到我的耳朵裏,滲進了我的心裏,讓我整顆心都在震動,忍不住落下淚來。
突然間,我好恨自己。
恨自己在無意間害得宣宣變成今天的模樣。
那樣的傷,那樣的痛,哪怕時光荏苒,都終究無法磨平。
宣宣那麼美好那麼明豔的樣子,從此再也看不到了。
這天晚上,宣宣沒有說讓我陪著她一起睡。
隔著一張床的距離,我聽到了她輕輕淺淺的呼吸聲,似乎很安穩,但我心裏還是隱隱有些不安,這種感覺讓我完全睡不著。我拿著手機窩在被子裏看著左司雨的電話號碼發怔,之前發過去的語音消息的狀態是“已讀”,卻沒有任何回複。他已經聽到了我的留言,卻當成沒有聽到一樣,哪怕連一句“我很好”都沒有。
他應該是徹底地生了我的氣吧,再也不會理我了吧?
我心裏微微疼痛,顫顫巍巍地輸入三個字發給他,然後再也不看手機了。
半夜裏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我仿佛聽到了有人下床的聲音,可是我的眼皮實在睜不開,意識也不清楚,又沉沉地睡了過去。然而沒過一會兒,被我壓在手臂下的手機猛地振動了一下,我瞬間驚醒了過來,一睜開眼睛就感覺到了一絲燈光,是從洗手間裏傳出來的。我下意識地望向了宣宣的床,發現床上是空的。
“宣宣?”我披了件衣服下床去,輕輕地叫她。
洗手間裏沒人回應我,但有很輕很輕的水聲傳出來,像洗澡的蓮蓬頭裏噴水的聲音。
宣宣在洗澡?
我莫名地鬆了一口氣,坐在床上等宣宣,可是我等了將近十分鍾,水聲還在繼續,宣宣沒有一點要出來的意思。
我隻好跑到洗手間的門口,再叫她:“宣宣?你洗完了沒有?”
依舊沒有人回答我。
我有些著急了,知道門鎖有點兒小問題,便握著門把手用力地推開了門,入目的是跌倒在地的宣宣,她已經昏迷過去了,全身都濕漉漉的,隻穿著一件薄薄的睡衣,看上去就好像已經停止了呼吸一樣。
“宣宣!”我驚恐地叫了一聲,跑過去關掉了淋浴開關,扯了條大毛巾將宣宣包了起來,大聲地叫她的名字。
可是無論我怎麼叫她都像沒有聽到一樣,我觸碰到她的身體,竟冰涼一片。我嚇得不行,轉身跑出去拿手機給尹少寒打電話。
尹少寒還在外麵,不知道在做什麼,聽到我說宣宣出事了,他飛快地就趕了回來,和我一起將宣宣送到了醫院。
急診室外,心急如焚的尹少寒不管不顧地大聲吼道:“褚杉,你不是宣宣最好的朋友嗎?你還和她住在一起,我不是告訴過你要好好照顧她嗎?你就是這麼照顧她的嗎?連她發高燒都不知道,再晚一點兒就危險了!”
“對不起。”除了這句話,我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對不起有什麼用?”尹少寒氣急了,逼近到我麵前,眼睛也有些紅了,“你根本就不配做宣宣的朋友!你生病的時候,宣宣對你不離不棄,盡心盡力地照顧你,可是你呢?你連好好看著她都做不到,你不配宣宣對你這麼好!”
我心裏本來就堵得難受,被他這樣罵,也覺得委屈。我仰頭望著尹少寒,說:“你就配當宣宣的朋友,配喜歡宣宣嗎?陸擇良不是你的好朋友嗎?不是他,宣宣也許根本就不會出事!”
“你!”像是被我戳到了痛處一般,尹少寒高高地揚起了手。
我嚇得往後一縮,依舊倔強地與他對視。
他喜歡宣宣,我也喜歡宣宣,為了照顧她,我盡了全力,可是我並沒有預知的能力,不能將宣宣解救出來。他說得對,我的確不配當宣宣的朋友,如果不是手機突然振動,我恐怕根本就不會知道宣宣昏倒在洗手間裏。
尹少寒的手最終還是沒有打在我的臉上,被我們吵架般的聲音吸引過來的護士冷著臉警告了他,之後他就隻是來來回回地在急診室外麵走。
我找出那條在半夜驚醒了我的短信,在看到發件人的時候,心不由自主地狂跳了起來。
是左司雨。
他對我說:“褚杉,別說對不起,你沒做什麼錯事。我很好,你呢?”
眼前瞬間變得迷蒙。
我不好。
我一點兒也不好。
你知道嗎?宣宣出事了,因為我,因為褚櫻,因為我們所有人。
05
這是宣宣在一周之中第二次進醫院了,這次雖然是因為突發的高燒,但度數不低,又因為淋了太久的冷水,差一點就引起了並發症,還好送醫院送得及時。
我不知道宣宣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但若不是巨大的痛苦,我想她絕對不會半夜裏一個人躲在洗手間裏淋冷水。
宣宣從急診室出來後住進了病房裏,尹少寒獨自一人陪了她一會兒後,又叮囑我好好看著宣宣,一步也不準離開,更不準睡覺。
我毫不猶豫地點頭:“我絕對不會再讓宣宣離開我的視線。”
得了我的保證後,尹少寒才離開。
我一直守著宣宣,看著宣宣打點滴,快打完了的時候叫護士進來換,一整個上午什麼也沒吃。好在有個好心的護士拿了一盒優酸乳給我,才讓我覺得不那麼餓了。
宣宣打完點滴的時候,尹少寒回來了,同時來的還有幾天都沒有見到人影的陸擇良,他們剛進病房,宣宣就毫無預兆地睜開了眼睛。
尹少寒抓住陸擇良,一腳狠狠地踹在他的腿上,使得他半跪在了地上,衝他吼了一聲:“道歉!”
陸擇良似是被打過,臉上有些青紫,他抬頭看了宣宣一眼,極不情願地說了一聲:“對不起,那天是我一時氣憤,說得氣話,我沒想到那些人真的會那樣做。”
我見他這樣道歉的態度一點兒也不真誠,幾步衝過去就給了他一耳光:“這是我替宣宣打你的!”說著又給了他一耳光,“這是我替我姐打你的。人渣!”
陸擇良被尹少寒用力按著起不來,隻能瞪著我,不屑地笑道:“別忘了,這件事情你和你姐也有份。我來道歉了,你姐呢?”
“別狡辯了!”我氣得全身發抖,“這一切難道不都是因你而起嗎?”
陸擇良又笑了一聲,不說話了。
一直躺在床上沒有說話也沒有看這邊一眼的宣宣突然開口了,聲音沙啞:“我不想看到他。”
尹少寒現在對宣宣是有求必應,她說不想看到陸擇良,他一句話也沒說就將陸擇良趕了出去,當然,被趕的還有我。
“褚杉,尹少寒不會就這麼簡單地放過我,放過你,還有褚櫻的。”陸擇良被趕出來了還不忘反擊。
“你管好你自己吧!”
我懶得理他,徑自坐在了走廊外麵,也不離開。
陸擇良又朝諷般地看了我一眼,轉身走了。
下午的時候,宣宣的燒退了些,她不喜歡待在醫院裏,尹少寒拗不過她給她辦了出院手續。
傍晚回到學校的時候,正好在學校門口碰到了下班回家的老爸,似是知道我最近都沒怎麼去上課,他把我叫過去訓了一頓,直到我答應不再曠課才放我走。
尹少寒早就帶著宣宣走了,我一個人去食堂裏隨隨便便地吃了幾口晚飯,坐在安靜的地方給左司雨發了幾條語音信息。關於最近發生的事情我一個字都沒有說,我隻是告訴他,我後悔了。
回到宿舍的時候,隻有宣宣一個人在,她見我進門,伸手在床上拍了拍,示意我過去坐。我笑了一下,過去了,見她沒蓋好被子,忙幫她掖好被角,又摸了摸她的額頭,溫熱正常,這讓我鬆了一口氣。
“小杉子,尹少寒說他喜歡我。”宣宣突然說。
我一點都不驚訝,自從宣宣一夜未回來開始,我就已經看出來了。若不是因為喜歡,怎麼可以那樣擔心。
“我以前一直把自己和他的關係定位成少爺和保姆,對他提出的任何事情都是有求必應的,不敢不從,可是突然之間,我們的關係好像變了,讓我覺得不知所措,很恐慌,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宣宣從來沒有對我說過這樣交心的話,她也從未像此刻這樣脆弱迷惘。一個人因為一件事情到底會有多大的改變,我親眼看到了,也心疼這樣的她。
“宣宣,憑心選擇。”我隻能對她說這句話,“不能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可我忘了,人隻有在做了選擇之後,才會知道自己會不會後悔。
這天晚上,等宣宣睡了之後我才拿著手機縮進了被子裏,望著左司雨發來的那條信息,久久睡不著。
直到後半夜半夢半醒間,我好像看到左司雨回來了,他回到了我的身邊,因為我不去上課,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我卻一點也沒覺得鬱悶,反而笑得像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