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白雪的傷心(3 / 3)

白雪得意地對我說:“你們都不知道吧,饕餮的肚子可是個無敵的儲藏所,還是個萬能的療傷室,不管受了多重的傷,隻要到饕餮的肚子裏休養幾天,都會恢複如初的,就像這隻小鳥一樣。”

話音剛落,白雪的手突然像是迅猛的雷電,“嗖”地一把抓住小鳥的身體,伴隨著“嘰嘰喳喳”的鳴叫聲,他指著小鳥的右側翅膀說:“諾,就是這裏啦,昨天它是被貓抓傷了翅膀,才從樹上掉下來的,你看,在我肚子裏待了一夜,現在一點兒傷痕都看不出來了,我厲害吧?”

閃閃發亮的眼睛裏滿含著期待的光輝,仿佛充滿了魔力的湖水,我幾乎要深陷進去。

是我錯怪了他吧?這隻小鳥不是完好無損的嗎?

我鬆了一口氣,籠罩心頭的顧慮似乎都已經消除,剛想綻放出一個笑容,卻被一個冷硬的聲音打斷了。

“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你是妖怪,妖怪不是可以變出來東西嗎?說不定,這隻小鳥就是你用妖力變出來的,明泰央,你不要被他騙了!”

沉默了半天的萬年似乎終於找回了理智,說出口的話好像一盆冰水,瞬間凍住了我。

“和你有什麼關係?隻要泰央相信我就好啦!”白雪根本不在乎萬年的挑釁,仍然執著地望著我,希望得到我的肯定,眼裏微小的希望快要把我灼傷。

可是,我連自己都不能相信,又怎麼給他肯定呢?

“你看,這難道不是昨天你看到的那隻小鳥嗎?”那雙捧著小鳥的手又近了一些,他的聲音裏充滿了忐忑不安。

我不忍心地看了小鳥一眼,但還是保持沉默。

昨天那隻小鳥,我離得並不近,隻看到是黃色的羽毛,其他任何特征都沒有看清。

這世界上黃色羽毛的小鳥太多了,就像是萬年說的,白雪是妖怪,妖怪不是無所不能的嗎?

我沒有辦法確定,眼前這隻活蹦亂跳的小鳥就是昨天的那隻。

所以,白雪,原諒我,我沒辦法這麼快就說相信你。

懷疑是一瞬間就能產生的,可是相信,需要耗費更長的時間。

漫長的沉默終於耗掉了白雪的耐性,也耗掉了他最後一絲期待。

我看著白雪的眼神在一點點變冷,仿佛溫暖的春日湖水慢慢地千裏冰封,冰麵上不斷裂出受傷的紋路,裂痕越來越大,越來越多,最終被一團灰色的陰影籠罩。

我知道,他終於對我心灰意冷了。

他的手一鬆,那隻小鳥好像感受到了壓抑的氣氛,翅膀一振,很快飛走了。

現場變成了一個密閉的大熔爐,我覺得自己就像是被架在燒烤架上一樣,白雪眼中的痛楚就是燃燒我的火焰,幾乎讓我窒息。

但是很快,他的目光就移開了,再也不複剛才和萬年針鋒相對時的

囂張,而成了死水般的平靜,隻是那樣麵無表情地看著萬年,連聲音都變得淡淡的,聽不出來喜怒哀樂。

“你是驅妖師,我是妖怪,所以,我不怪你把我想得那麼壞。”他微微停頓了一下,然後才接著說,“但是,我白雪雖然是個妖怪,卻從不說謊,所以,關於你萬家祖先的事情,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在你們眼裏,所有的妖怪都是壞的嗎?所有的人類都是好的嗎?好和壞,難道就是這樣的劃分標準?”

白雪的聲音很平靜,但是我看到他垂在身側的拳頭緊緊握了起來,好像在極力忍耐著什麼,“你的能力,不僅不足以封印我,更不足以殺死我,所以,別再出現在我麵前了。下一次,說不定,我就真的讓自己變成了一個壞妖怪,那樣的話,你就成了我吃的第一個人類了呢!”

白雪無視萬年殺人般的目光,自顧自地說完自己的話,然後轉頭看向我。

迎向他目光的那一刻,我似乎聽到了什麼碎裂的聲音。

是信任?

是縱容?

是期待?

還是憤怒?

我無法分辨,卻清晰地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他的失望。

“在泰央的心裏,白雪就是那麼可怕的妖怪嗎?”

和對著萬年時不同,在看著我時,他甚至還是笑著的,但是他的笑容,讓我忍不住想流淚。

“為什麼你不能像第一天見到我時那樣,害怕我就告訴我呢?”他

的眼神裏充滿了懷念,似乎想起了我看到他突然出現在書房裏時的糗樣,但是,很快,那些懷念就被驕傲代替,“其實你真的用錯了方法,你害怕我,想要遠離我,甚至想讓我從你眼前消失,這些都可以直接告訴我,我怎麼說也是個偉大的上古妖怪啊,怎麼可能會一直賴著你?”

他揚起了頭,還是那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可是,我分明看到他的鼻翼輕輕抽動,在他抬頭的一瞬間,有什麼在他眼睛裏閃出晶瑩的光芒。

那是……淚嗎?

我的心像是被一把鐵拳狠狠攥著,然後順時針和逆時針不停交換著方向去擰,最後擰出來的居然不是鮮紅的血,而是我眼眶中滾燙的淚。

我想阻止他,想對他說不要說了,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相信你。

可是我沒辦法開口,因為我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權利說出這樣的話。

之前也是的,明明懷疑自己是不是錯了,但是因為那無所謂的自尊心,不能坦率地承認錯誤,站到了萬年的那邊。

短暫的靜默過去。

白雪很快低下頭來,這一次,他的臉上不再有那樣讓人心傷的笑容,而變成了絕對的冷漠,這種冷漠,讓我感覺到自己仿佛置身於冰天雪地。

“嘿!我還是太好心了。”

他突然聳了聳肩,有點兒濕潤的睫毛輕輕眨動,“其實,我早就應該離開你了,居然還因為你心情不好而心軟留在你家裏。我可是貪吃又喜新厭舊的饕餮,即使你的情緒有時候真的很美味,但是再好吃的東

西,也總會有吃膩的一天啊!何況,大多數時候,你的情緒真的讓人很難下咽呢,就像現在……”

他吸了吸鼻子,露出一臉嫌棄的表情:“又苦又澀,根本就入不了我白雪大人的眼嘛!”

不用他說,其實我也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又苦又澀,而且那種苦和澀的程度,甚至比當初穆昭在我麵前說他和馮意梵正式交往時還要大得多。

我這是怎麼了?

我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也控製不住自己的心情。

“嗚嗚,對,對不起,白雪……”

我的眼淚像是決了堤的洪水,流得越來越凶。從白雪清澈的眼眸裏,看到自己懊悔和歉疚、悲傷交織的淚臉,好難看。

“好啦!這麼難吃的情緒,以後真的是再也不用吃了,這對我來說,真的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呢!”

白雪愣了一下,隨即可愛如同天使般的麵孔擺出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他一隻手輕輕扯了扯身上的襯衣,另一隻手隨意地插入了褲子的口袋。

“明泰央,你不是覺得你隻是我的食物嗎?那從現在開始,就是我想換口味的時候了。”他望過來的眼神突然變得那樣陌生,“以後,你就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以為我會吃掉你了。我雖然貪吃,但是也很挑食哦,你這樣又瘦又小的丫頭,真的一點兒都不適合我白雪大人高貴的品位呢!”

說完,他再也沒有看我和萬年一眼,轉身以我根本看不清的速度,消失在醫務室門口。

但是,下一刻,我的視線突然被地上一抹熟悉的顏色吸引了。

就在剛剛白雪站立的地方,瑩潤的粉色珍珠組成的項鏈安靜地躺在地上。

我才想起,昨天晚上洗澡時,因為恐懼和白雪有關的任何事物,所以把這串從白雪贏回來那天開始,就一直掛在我脖子上的項鏈隨手扔在了衛生間的垃圾桶裏。

可是,現在,它居然出現在這裏。

我僵硬地蹲下身,輕輕地撿起它。

項鏈上似乎還有一絲餘溫,像是曾經被誰握在手裏過。

我聽見自己嗓子裏傳出一聲嗚咽,然後本來已經幹涸的淚水又像是噴泉一樣嘩啦啦向外噴湧。

“白雪!”我大喊一聲,想要追上那個早已消失的身影。

可是,內心的愧疚和自責仿佛一座山一樣,重重地壓在我的頭頂,我的雙腳好像灌了鉛,根本移動不了半步。

直到這一刻,我才終於意識到,我錯得有多麼離譜。

我軟軟地坐在了地上,抱著膝蓋嗚嗚地痛哭起來。

“哈哈!驅妖師,我有什麼臉去做一個驅妖師?我的祖先,原來真的連個妖怪都不如。白雪說得沒錯,這個世界真的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癲狂的笑聲蓋過了我壓抑的痛哭,我詫異地抬起頭,隻來得及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從我的身旁一掠而過,風一般地衝出了大門,最後隻留下長發在空中甩過的弧線。

短短幾分鍾間,醫務室裏隻剩下了我一個人。

“叮咚!”口袋裏突然傳出一聲短信提示音。

我拿出一看,是媽媽發過來的——

泰央,你這個讓人不省心的丫頭,白雪找到你了嗎?他因為擔心你一個人出去不安全,跟著你一起出去了。你們中午早點兒回來,媽媽今天要做最拿手的紅燒魚哦!

手機“吧嗒”一聲掉在地上。

這一刻,我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