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夏……”他在輕聲地呼喚我。
感覺遙在天邊,又近似耳前。
“夏夏……”
我迷迷糊糊地醒來,耳邊清晰地傳來吊針瓶裏順著管子滴落下來的液體聲。還有,還有許澤安的聲音。
“你醒了,夏夏?”許澤安的臉龐也在我眼前清晰了起來。
原來不是夢啊。
“夏夏!”葉小蓓也躥了過來,看到我醒來,她忍不住抹去眼角的淚笑道,“太好了,你終於醒來了,夏夏,你嚇壞我了。”
我蠕動著嘴唇,想要開口說話。
“先別說話。”許澤安看了我一眼,回頭對葉小蓓說,“那個保溫桶裏的粥你給我盛一點兒出來。”
許澤安替我墊好枕頭,扶著我坐了起來。
我瞥眼過去,看見陸宇風和寧濤靠著牆站在旁邊。
陸宇風見我的目光移過去,轉過頭,都懶得看我一眼。
許澤安說:“你暈倒後,是陸宇風把你背過來的。”
“哦。”我淡淡應道。
陸宇風來氣了,立馬說:“夏沐雨,你就這麼點兒反應啊?”
我好笑地看著陸宇風,說:“難道要我感激涕零地跟你說謝謝嗎?我暈倒還不是給你氣的。”
“你……”陸宇風語塞。
許澤安直起身子來,看著陸宇風,說:“謝謝你送夏夏到醫務室來,不過請你以後遠離夏夏,你的出現並沒有給她的生活帶來正能量。”
陸宇風瞪大了眼睛,他拍拍寧濤的胳膊,大笑起來:“搞笑的嗎?許救世主?給我一個聽你話的理由啊,好好先生都讓你做了是吧?”
許澤安收斂了笑容,一字一句地說道:“今後,我會以情侶的身份來照顧夏夏,這個理由夠不夠?”
什麼!
我的腦袋一陣轟然,以情侶的身份……
許澤安這是在跟我表白嗎?
四下陡然間安靜了下來,我的心跳錯亂了節拍,一時間連呼吸都快要忘記。
“你說……什麼?”我喃喃地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是的,我喜歡你。”
許澤安把頭偏向我的位置,他腦袋上方的白熾燈光變得柔和起來,還有一種好看的流光在他的眼眸中閃動。我不動聲色地用指甲嵌入手背,疼,不是夢啊。
那個我喜歡的少年,在我還沒表白之前,就已經先對我表白了。
3
當然了,我很訝異這非常正常,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麼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陸宇風會變了臉色。
陸宇風大叫了一聲“許澤安”,然後瞪大雙眼怒視著他,又看看我,幾次想開口說話,卻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
旁邊的寧濤嚇了一跳,推了推陸宇風:“喂,你幹啥呢?”
陸宇風指著我的臉,問許澤安:“她哪裏好了?你居然會看上她?”
“她哪裏都好。”許澤安說,然後俯下身來,笑看著我說,“最重要的是,我跟夏夏小時候見過一麵,對吧?而且我們都說了‘再見’,說了再見,一定會再見的。”
如果讓我被欺騙一次、生病一次,能換來這樣的結果,那又何嚐不可呢?
抑製不住的激動和欣喜已經擊敗了我內心的矜持,喜悅的神色立刻爬上了我的臉,我強忍著自己不要跳起來:“你,你早就認出我了?”
“當然。”許澤安戳了戳我的腦門,說,“第一次見麵就認出來了,就你還傻乎乎地在我麵前什麼也不敢說。”
我隻覺得其他所有人都成了陪襯,我好想舒舒服服地翱翔在天空裏。
“哐——”門被狠狠關上的那一刻,病房的玻璃窗也抖了三抖。
寧濤還如同受了驚嚇的樣子站在原地,陸宇風卻已經不見了人影。
“他有病吧?”我從幻想中跳出來,疑惑不解。
寧濤咽了咽口水,說:“他不是有病,他會不會也看上你了?”
“寧濤你走不走!”門外傳來了陸宇風的怒吼。
我朝寧濤吐了吐舌頭,又搖了搖頭。
寧濤笑嘻嘻地給我打了一個招呼,又跟葉小蓓揮手道別,躬著腰開了門。
葉小蓓將盛好的粥遞給許澤安,俏皮地對我眨了眨眼,說:“夏夏,那我就不打擾你們兩個了,還有好多作業要做呢,哎呀呀。”說著像個小老太婆一樣歎歎氣,提著包就走了。
我在心裏默念聖母瑪利亞,這本來是我想要的結果啊。可是現在跟許澤安獨處在一起,我心裏莫名地緊張了起來。
要怎麼開口說話?要看他的眼睛嗎?手又該放在哪裏?
“喝點兒東西。”許澤安盛滿粥的勺子已經遞送到了我嘴邊,我下意識地一口含過去。
許澤安笑起來的時候,感覺他渾身每個細胞都是暖的。
“醫生說你的身體沒大礙,就是昨天淋了雨,晚上沒休息好,今天情緒激動了點兒。把這瓶點滴打完,咱們就可以走了。”說著,許澤安手指間夾著勺子指了指我頭頂的注射瓶。
“我本來就沒大礙。”我低著頭,時不時抬著目光瞥向許澤安。他專注地盛粥的樣子特別好看。
“看我做什麼?”許澤安察覺到了我的目光。
我笑笑,似還在夢裏一般,問:“你剛才說的,是真的?不是隻出於保護我的意思?”
許澤安笑出了聲,說:“你不是都掐過自己了嗎?要不要再掐掐我?”
“不要。”我脫口而出,很快又發現自己有點兒失態,尷尬地偏過頭去不看許澤安。
許澤安替我紮了紮被子,將保溫桶收拾好,說:“夏夏,等這個點滴打完至少需要兩個小時,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把保溫桶洗了送回宿舍就過來陪你。”
“嗯。”我咬著下嘴唇,目送著許澤安離開。
他步子輕盈,每個動作都能顧慮到旁人的感受,跟陸宇風剛才那使勁“哐當”之聲簡直形成了天壤之別。
我將整個身子縮進被子裏,笑得猖狂。
就像是我夢寐以求卻得不到的東西忽然就降臨在了我身邊,那一刻我懷疑丘比特是不是把箭射快了些,讓我快樂得那麼不真實。
就算是在後來回想起的時候,也仍舊如夢如幻,覺得那麼不可思議,那麼不切實際。
我的身子恢複得很快,葉小蓓的精力也提升得很快。她拽著我的胳膊從教學樓衝下去的時候,喘著粗氣說:“夏夏,你知道嗎?你生病的時候就像蔫了的茄子,我都不敢跟你開玩笑。”
“你也沒少跟我開玩笑啊。”我反駁道。
葉小蓓嘟著嘴,手指滑過隔離過道與足球場的網欄,問:“夏夏,談戀愛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我靠著網欄下的石階坐著,說:“我哪知道?人家還沒開始約會呢。”
“我羨慕死你了!”葉小蓓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表情有些小委屈。
我覺得好笑:“你幹嗎突然問我談戀愛是什麼感覺?怎麼?你想談戀愛了?”
葉小蓓氣呼呼地坐下,背對著我說:“我哪有人可以談戀愛啊?”
我湊過去,下巴枕在葉小蓓的肩頭,輕輕在她耳邊吹氣:“我覺得寧濤就可以啊。”
葉小蓓的臉急速變紅,在她還沒跳起來的時候,另一個聲音就傳了過來。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隻“天外飛仙”。
寧濤大喊:“小心!”
被砸習慣了的我反射性地立即抱著葉小蓓的腦袋躬起了身子,那隻足球砸在網欄上,又被彈了回來。
我抬起頭,看著寧濤一副驚訝狀,陸宇風在旁邊慢悠悠地走過來,撿起足球,拍了拍上麵的灰塵。
我昂著頭,盯著陸宇風一臉沒事人的樣子,責怪道:“陸宇風,你踢球能不能注意點兒人?不要每次都像是有預謀地逮著我為目標啊。”
“你太高估你自己了吧。”足球在陸宇風的膝蓋上來回顛著,他一抬腳,將足球踹向高空,又穩穩當當地落進他的懷裏。
我憤然起身,抓過陸宇風懷裏的足球,往他腦袋上砸過去。
陸宇風幾乎蒙了神,足球在他腦門上滾了一圈,最後在地麵彈了好幾個來回。
4
我要是說我真的是一時衝動又能挽回些什麼,時間又不能因為我緊接著湧出來的愧疚而倒退回去。
“夏沐雨,你有病吧!”跟寧濤站在一起的柯靈衝了上來,推搡著我的肩膀。
我心有愧疚卻仍垂死掙紮地問:“怎麼樣?被砸的感覺是不是特別好?你想不想再來一次?”
“夏沐雨!”柯靈怒吼出聲,揚起胳膊,巴掌就要落下來。
“喂……”陸宇風的聲音輕細卻又冷淡,如同上次攝影棚的時候,讓我莫名其妙感到緊張和害怕。
“我都沒有動手,你那麼著急幹嗎?”陸宇風抬起手,指腹撫摸著額頭上被砸一球的地方,腳踩在足球上,往下一滑,足球自然地顛在了他的腳背上,他輕輕一抬腳,足球又回到了他的懷裏。
柯靈的手停在半空,握成了拳狀,不滿地問:“陸宇風,你能不能有點兒出息?被一個女人打你還算是男人嗎?”
“可這件事情夏夏全程都沒錯啊。”葉小蓓在我身後忽然辯解道。
這丫頭長了什麼膽子?我疑惑地回頭過去,葉小蓓麵色緊張,聲音也有點兒顫抖,但話說得格外清晰:“奇怪的是你們三個吧?夏夏一直都想避著你們,可陸宇風總是有事沒事來招惹我們夏夏。”
“你們夏夏?”柯靈嗤笑道,“要逞朋友之道先請你看看自己夠不夠那個資本啊,小姑娘。”
“有什麼不夠資本的?我聽說柯靈同學你喜歡陸宇風,但是迫於陸宇風不答應你的追求,你卻還要黏著他。在這個21世紀人人都看臉要臉的世界,你引領了時代的新風尚啊!”我反唇相譏。
柯靈立馬變了臉色,眉目一沉,譏笑道:“夏沐雨,喜歡沒有貴賤之分。倘若有,你喜歡許澤安也貴不到哪裏去。”
“道理人人都懂。”我看著柯靈目光裏時隱時現的複雜情緒,氣勢稍微弱了幾分,“你心裏的愛情沒有貴賤之分,我心裏的友情也沒有貴賤之分。你需要我尊重你的愛情的話,你是不是也該尊重我的友情?”
柯靈默然,懊惱著轉過身子去。
陸宇風笑著拍了好幾個巴掌:“不錯,挺精彩的。”
“戲演完了,小蓓,我們也該走了。”我拽著葉小蓓的胳膊,繞過柯靈身邊就要走。
陸宇風欺身壓下來,俯視著我,似笑非笑:“從另一層意義上來講,你跟許澤安之所以能在一起,不應該要謝謝我嗎?”
“是嗎?謝謝。”我點了點頭,麵無表情,“那麼,麻煩你能不能先讓開?你擋著我了。”
陸宇風撤開身子,吹了一聲口哨,抱著足球頭也不回地瀟灑離去。柯靈目光凜冽地看了我一眼,也跟著走了。
“怎麼?你還不走?”我揚頭問寧濤。
寧濤摸了摸腦袋瓜子,一臉敬佩地豎起大拇指:“我太佩服你們兩個了,夏沐雨,你是個神人吧?陸宇風居然被你打了都不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