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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整顆心都沉寂下來的時候,人才會發現生命裏的瑣碎風景有多值得珍惜。
繼海底撈之後,許澤安第一次將我約了出去。我們坐在柳湖邊的石凳上,有著前所未有的安靜和隔閡。之所以安靜,是我並不像以前那麼鬧騰了;之所以有隔閡,是因為我們坐在一起十幾分鍾,竟不知道怎樣開口說出第一句話。
已經是初冬的時分了,傍晚六點的氣溫有些冷意,更何況又是坐在本就陰冷的湖邊。
我下意識地搓了搓手,許澤安見狀,從兜裏掏出了一副無指手套給我。
我猶豫了一下,接過來戴上。
過了一會兒,我忍受不了這樣浪費時間的尷尬氛圍,內心措辭很久後,緩緩問:“你……跟莫默出去的那段時間都是在做兼職為了幫我買我喜歡的裙子嗎?”
許澤安點點頭,說:“對,莫默她經常在外麵找兼職做,知道什麼樣的兼職比較適合我。”
我又問:“那我帶著裙子去找你的時候,你為什麼不把實情說出來?”
許澤安沉默。
我側著臉盯著他,他歎了一口氣,說:“我也不知道是陸宇風送的,因為第二天就是你的生日,我不想讓你的心情遭到破壞。”
“那後來呢?後來為什麼不說?”許澤安的回答在我的意料之中。
許澤安放在腿上的小手指不停地打著結,他的目光飄忽不定,似乎想要找尋一個定點,但怎麼也找不到。
這點小動作我全部看在眼裏。
我又將目光往上瞥,笑問:“以前不是不留長頭發嗎?怎麼換個發型就把前麵留長了?還染了個亞麻色。”
許澤安有些小尷尬。
我笑笑,繼續說:“好巧啊,莫默就特別喜歡亞麻色。安,你知道為什麼我時隔多年一直都記得你嗎?因為你的眼神,特別溫柔,能夠讓人過目不忘,還有就是你的美人尖,特別特別好看。”說完後,我意味深長地看著許澤安。
許澤安一直不敢直視著我的眼睛,他說:“我也喜歡亞麻色,隻是恰好和莫默相同罷了。換個發型隻是為了包裝自己,我們隻有一年多就要準備畢業了。”
我笑出了聲,將手輕輕撫上許澤安的手背,然後握住,說:“不用包裝,在這個看臉的世界上,你已經贏了很多人了。”
許澤安他是個聰明人,他聽得出我是在諷刺他。
但他偏偏什麼也不敢說。
許澤安突然又轉頭問我:“夏夏,你,對未來有什麼規劃嗎?”
我反問:“你呢?”
許澤安仰頭望著天空,開始昏暗的天空已經漸漸有了稀疏的星辰。
他說:“我想要過得比現在好,在以後的日子裏,我想去製造許許多多的困難,然後再破解這種困難。我需要掙許多的錢,給我的家人,給我未來的妻兒,然後,給自己放一個長假,帶著他們沿海旅遊。”
我沉思,說:“那祝你好運。”
“你呢?”許澤安依舊不放過問我的機會。
我換了個姿勢坐,笑盈盈地說:“我也想過像你這樣,但是現在我覺得並不需要。我隻需要每天知足常樂,醒來能看到自己喜歡的人,然後跟他手牽手一起去菜市場買菜,回來給我們的孩子做一頓可口的早餐。每兩年一個大旅行,每一年四個小旅行,春夏秋冬四季去看不同的風景。”
我說完,笑看著許澤安,他的臉色有些微妙的變化。
好半天,許澤安才緩緩地說:“真好。”
嗓子是不同於平日的沙啞。
我察覺到了小細節,問:“你學抽煙了?”
許澤安也沒有否認,說:“最近壓力很大。”
我笑:“環境已經給你壓力了,你為什麼還要自己給自己壓力?”
許澤安閉上眼,良久後,才說:“夏夏,你不懂。”
我當然不懂,我努力地學著做你想要的樣子,可是到頭來,我還是什麼也不懂。隻是不懂的話,也就算了,我怎麼把自己也都弄丟了。
我跟許澤安之間再度陷入沉默之中,他呼了幾口氣,站起來,說:“我們回去吧。”
我仍舊坐著:“我還不想回去。”
許澤安又要坐下來,說:“我陪你。”
“不用。”許澤安還沒坐下,動作就停了下來。他或許沒料到我會這樣拒絕他,一時間不知道到底是該站起來還是繼續坐下去。
我抬頭,解釋說:“你先回去吧,我一會兒要去買點東西,等一下打電話讓小蓓過來接我就好了。”
許澤安依舊有些不放心。
我笑笑,說:“沒關係的,你先回去,我到了會告訴你的。”
許澤安點點頭,說:“那好,大晚上的你自己多加小心。”
我點頭應允。許澤安緊了緊脖子上的圍巾,想了想,又把圍巾取下來給我戴上,說:“天氣冷了,小心別生病了。”
我朝許澤安笑了笑,點頭示意他放心走。
許澤安揉了揉我的頭發,三步一回頭地看我,隨後才離去。
他就是那樣一個人,我讓他走,他就真的會走。
我站起身來,伸了一個懶腰。其實我並沒有什麼要買的東西,我隻是想一個人靜靜。
在遇到許多解不開的事情的時候,一個人安靜地走走,或許就能想開很多呢?
無意之間,我又來到了上次去過的音樂吧——遇見。
我想了想,上次也是因為許澤安的事情而失意,才走到這裏來的,沒想到這次又是。
我無奈地笑了笑,打開門,走了進去。
裏頭還是和以前一樣的氛圍,我徑直走到吧台,用手指敲了敲吧台桌麵。
年輕的老板兼調酒師嚴齊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去,並不理會我。
我又敲了敲吧台桌麵。
嚴齊頭也不抬,說:“抱歉,夏小姐,這裏不接待你。”
“為啥?”我的身子趴在吧台上。
嚴齊隨手指了一個地方,我順勢看過去,一看還不得了了。陸宇風正在勾搭三個美女,與她們碰杯聊天呢。
我低低地罵了一聲,問:“是他不讓你接待我的?”
嚴齊抬起頭,想了想,說:“其實我自己也不太想接待你。”
我跳上去,一把揪住嚴齊的頭發,威逼道:“你再說一遍。”
“哎哎哎……”陸宇風從旁邊跑了過來,拎著我的手說,“別動怒嘛,一個姑娘家,這兒這麼多單身男士看著呢。”
嚴齊理了理頭發,兩眼盯著我,一字一句說:“不接待。”
我這個小脾氣小宇宙啊。我顧不得陸宇風阻攔,溜進吧台,隨手拿了瓶卡斯特,又從吧台上拎走了高腳杯。
陸宇風則在旁邊攔著嚴齊不停地平息他的怒氣。
2
我坐在吧凳上,與嚴齊之間隻隔著一個吧台。我倆大眼瞪小眼,陸宇風在旁邊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倆。
在我想要擰開卡斯特的蓋子的時候,嚴齊眼疾手快地一把奪了回去。
“你幹嗎?”我怒,“怕我不給錢啊。”
嚴齊將一杯調好的果汁重重地推到我麵,說:“哥是怕你喝醉了鬧事。”
我白了他一眼,一隻手撐著臉頰,慢悠悠地說道:“果然是學長啊,跟陸宇風一個德行。”
我抬眼間看了眼陸宇風,他隻抱歉地對著嚴齊笑了笑,然後又回到三個美女的桌上,轉眼間就嬉笑打鬧了起來。
我心裏突然窩火,轉頭對嚴齊說:“陸宇風真是個花花大蘿卜。”
嚴齊細細咀嚼了我的話,看向陸宇風,問:“他……他礙著你眼了?”
我一拍吧台,指著陸宇風說:“你看看他那張臉啊,都快要笑爛了。一紮進女人堆裏就是這副德行,這是天生的嗎?”
嚴齊皺眉,疑惑地看著我,問:“他又不是你男人,你那麼在意幹嗎?”
我一時語塞,忙不迭地解釋說:“誰說我在意他了?我隻是……我隻是看不慣這種行為。”
“那你去跟他說啊。”嚴齊嗆聲。
我幾乎是被逼上戰場的,進退不得。我一昂頭,伸手說:“借我一杯紅酒。”
嚴齊調了杯紅酒,遞給我:“淡的。”
“謝謝。”我接過來,擺出高貴優雅的姿態,走到陸宇風的麵前,笑得自以為很風情,“美女們,你們在玩什麼呢?介意加我一個嗎?”
“不介意。”三位美女齊聲朗笑道。
陸宇風一陣陣歎息,他晃了晃手裏的酒杯,指著她們說:“什麼不介意?你們看看你們的檔次,再看看她的檔次,她哪能跟咱們一起玩呢。”
果然長得漂亮的女生都沒有大腦,這就一句話就被逗得哈哈大笑起來,一點也不矜持。
我撇了撇嘴,手撐在桌上,懶洋洋地說:“我當然不是跟你玩了,我隻是來好心好意提醒三位美女,麵前的這個男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哦?你認識Elvis?”其中一個紅色緊身裙的美女問我。
我笑笑,說:“原來他在你們麵前用的是Elvis這個名字啊?我都還不知道呢,陸宇風。”我重重地咬著最後三個字看著陸宇風,他倒是麵不改色心不跳的。
“你們是,朋友?”另一個短發女生嚼著生硬的普通話問我。
好小子,外國人都泡上了。
我低頭深深地醞釀了一番,再抬起頭來的時候淚眼迷蒙,我一臉遺憾地說:“豈止是認識,這些說多了都是淚啊。”
“怎麼了?”外國女人疑惑地看著我。
我一邊抹淚,一邊動情地說:“雖然他看起來什麼都好,實際上卻是個花花腸子。他當初追我的時候甜言蜜語一抓一大把說給我聽,每天都送這送那變著法子讓我開心,可是才三個月後,他就不要我了。”
說到這裏,我立即掩麵哭了起來。離我最近的女孩子立馬輕輕拍著我的背,安慰著我。
我咽了一口氣下去,故意哽咽道:“你們知道他甩我的時候怎麼說的話嗎?”
“怎麼說的?”另外一個女孩子好奇地問道。
我的五官立即扭曲了起來,一瞬間就哭出了聲。
我一拍桌子,傷心欲絕:“他說……他說你們這些女人的保鮮期隻有三個月,一過三個月,你們就沒什麼好玩的了,他就立馬去找下一個女人了!這讓我這心裏啊……簡直是痛不欲生。”說到動情處我不停地拍桌子。
不過還是挺有效的。
那三個女孩子紛紛上來安慰我,指責著陸宇風。更有甚者,那位外國女孩還端起紅酒潑了陸宇風一臉。
她們把我扶到一邊不停地安慰著我、哄著我。
我好不容易將她們騙走,這才起身走向吧台。
陸宇風正向嚴齊討紙巾擦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