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說來也奇怪，站起來之後，我就發現那個服務員給我的熟悉感變得更加強烈了。
“你……”
我死死地盯著他，眉頭皺了起來。
“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
當我這麼盯著他看之後，那個服務員明顯變得驚慌起來。他惡聲惡氣地對我吼，我卻沒有生氣，因為我發現就連他的吼聲都很熟悉。
熟悉的身高，熟悉的聲音，怪異的絡腮胡和不合時宜的墨鏡……
忽然，一個人的身影闖入了我的腦海。
“紅一葉！”我指著那個服務員，喊出了他的名字，“渾蛋，你在這裏幹什麼？”
“紅什麼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紅一葉驚慌地後退了一步，不死心地想要抵賴。
真是氣死我了，我看上去那麼像傻瓜嗎？
一抬手，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他喬裝用的胡子和墨鏡扯了下來，紅一葉那張帥氣的臉毫無遮掩地出現在我的麵前。
認出他來以後，之前他那惡劣的服務態度，還有每次柚木純喊我“小音”時就會出狀況的事情就可以解釋清楚了——根本就是這家夥故意在搗亂嘛！
我在這裏辛辛苦苦地為完成他的任務套取信息，而他隻會亂發脾氣，還在一旁給我添亂。
一想到這些，我就覺得自己快像火山一樣爆發了。
“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不然我可不會手下留情！”我順手揪住紅一葉的衣領前後搖晃，同時大吼道。
“冷靜啊！”
柚木純在一旁愣了一下，趕緊撲過來想要讓我放手。
我想他大概被我和紅一葉的相處模式嚇壞了吧！
“沒有什麼好解釋的，我隻是來這裏打工而已。”
紅一葉雙手垂在身體兩側，像木樁一樣任由我搖晃。
他這副模樣隻有一句話可以形容，那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什麼打工啊！”他越是這樣，我就越覺得生氣，“如果隻是打工的話，你幹嗎要戴墨鏡、貼胡子啊？剛才還把水倒在我的身上，你根本是故意的，對不對？”
“啊，小音，你別這樣，紅一葉同學看上去快要被你掐死了！”
柚木純還在做最後的努力，企圖勸架。
但是，也不知道他這句話戳到了紅一葉哪裏的痛處，話音落下之後，剛才還在嘴硬抵賴的紅一葉就跳了起來。
“好啦！我就是看不慣你們兩個在一起，所以故意來搗亂的！還有，柚木純，你憑什麼叫她‘小音’啊？你們兩個什麼時候關係變得這麼好了？憑什麼啊？”
他臉紅脖子粗地對柚木純怒吼。
柚木純立刻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地看著紅一葉。
“那，那個……”
“紅一葉，你有完沒完？”
我雙手叉腰，用力推了紅一葉一把。
“你幹嗎衝柚木純發脾氣？是我讓他這樣叫我的，你要怎麼樣？”
在我看來，紅一葉根本是在亂發脾氣。
大概是因為柚木純在變身之後變得比他還帥了，所以他在嫉妒吧。
簡直是不可理喻！
“我要怎麼樣？”紅一葉忽然扭過頭來看著我，眼眶紅紅的，就像是……
就像是真的受了什麼委屈一樣。
“如果我說，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要怎麼樣，你會相信我嗎？其實就連我自己都覺得，因為擔心你而跟過來的我就像傻瓜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剛才還火冒三丈的我，被他用那樣的目光看了一眼之後，心裏就像被羽毛輕輕拂過一樣，突然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擔，擔心什麼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根本就不需要你胡亂擔心。”我不自在地說道。
本以為紅一葉應該會像之前一樣和我吵起來，但是當我說完這句話後，他卻詭異地沉默了。
我們之間陡然變得安靜下來。
之前我們兩個吵架已經引來了其他人的圍觀，這樣突然變得沉默，其他人的議論聲就變得明顯起來。
“哎呀，真難得，男女朋友吵架呢。”
“估計是那個女生劈腿被抓到了吧。”
“這可真是……”
……
能夠聽到那些話的自然不止我一個。
柚木純站在我和紅一葉之間，表情變得無比尷尬。
“我隻是想向小音道謝而已，沒有什麼別的意思。”
他努力想要解釋。
“我又沒有和你說話！”紅一葉一點兒都不客氣地對他說道。
我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柚木純隻是好心而已，你難道不能好好說話嗎？一定要用吼的？”
說實在的，我隻是下意識地幫柚木純說了兩句話而已，他被攪和進我跟紅一葉的爭吵中純屬偶然。
紅一葉卻因為這兩句話再一次生氣了。
“反正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就不應該出現在你們麵前！”
他握緊了拳頭，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然後憤怒地扯下了身上的圍裙甩在地上，快步朝廚房走去。
“紅一葉……”
我看著他的背影喊了他一聲，但是他沒有回頭。
如果是平時，我大概會追上去，可是因為他之前那個拍桌子的舉動，原本放在桌上的濃湯竟然灑在了柚木純的身上。
這可比我之前沾到的水要難處理多了。
我為難地看著柚木純身上的湯，臉都青了。
“對不起。”
我幫他擦拭著衣服上的湯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沒關係。”柚木純溫柔地笑了笑，“你要不要去追紅一葉？他看上去好像真的很生氣，我想他大概誤會了什麼吧。”
柚木純不說還好，一說我就越發生氣了。
“有什麼好追的啊，他無非就是在亂發脾氣而已。”
我越說越覺得自己完全沒有必要去追紅一葉，這件事情本來就是他做得不對嘛。反而是柚木純，他好意請我吃飯，結果不僅沒有吃到東西，還被人指著鼻子罵，最後身上還灑了湯水。
他才是最倒黴的人呢。
一股愧疚之情頓時湧上我的心頭。
也正是因為這樣，我到最後都沒有去理會紅一葉，而是陪著柚木純離開了餐廳。
柚木純的身上一片狼藉，連下午的課都沒有辦法去上了。為了彌補紅一葉犯下的錯誤，我自告奮勇地幫柚木純請了假。
看上去似乎一切都處理好了，可是當我疲憊地坐在教室裏的時候，對紅一葉的憤怒並沒有消失。
到底是為什麼，每次紅一葉犯下的錯誤都要我來幫他善後？
“紅一葉，你今天真的太過分了。”
我怒氣衝衝地從學校回到家裏，迎接我的卻是安靜的房間。
不過我並沒有被眼前的假象所迷惑，我走到衣櫃前，然後一把推開了衣櫃門，衝著裏麵大吼道。
紅一葉高大的身體幾乎縮成了一個球，勉強塞在狹小的衣櫃裏，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低氣壓。
就算被我吼了，他也隻是麵無表情地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就重新把頭埋了回去。
這是什麼狀況……
這種感覺就像一拳頭打在棉花裏，軟綿綿的沒有什麼回應，讓我的怒氣驟然間不知道往哪裏發泄才好。
“紅一葉，你……你到底有什麼問題啊？今天你幹嗎要去搗亂？”我有些生氣地問道。
不過，我的語氣比剛開始要柔和多了。
紅一葉還是沒有說話，但是他身上那種幾乎快要變成實體的低氣壓變得更加明顯了。
說真的，他現在的樣子看上去挺淒慘的。一個那麼高大的人，卻像是害怕受到傷害的小孩子一樣蜷縮在衣櫃裏。
喂，有沒有搞錯，明明做錯事的人是他，為什麼我卻有一種是我在亂發脾氣、無理取鬧的感覺？
我的額頭上滑下了很多黑線。
“那個什麼……今天的事情，明明就是你不對啊，你幹嗎表現得好像我在欺負你一樣？”
我停下來，用手戳了戳他。
“你討厭我了吧？”
紅一葉把頭埋在臂彎裏，忽然悶悶地問我。
“啊？”
“你一定覺得我這個人喜歡無理取鬧，又喜歡亂發脾氣，對吧？”
我蹲在地上，瞬間愣住了。
這種怪怪的感覺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我應該怎麼回答他？
我差點兒就脫口而出“你說得沒錯，我就是覺得你一直在無理取鬧、亂發脾氣”。
可是這句話已經到了嘴邊，卻怎麼也沒有辦法說出口。
我有一種非常詭異的預感，如果我真的這樣對紅一葉說，他可能會在我麵前哭出來。
像他這種單細胞生物竟然會因為我的話而哭出來……
光是想一想那樣的場麵，我就覺得全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要冒出來了。
“其實也沒有啊。”
我小聲地回答了他，然後盤腿坐在他的麵前。
“好吧，我承認，我今天真的挺生氣的。你要知道，我今天去和柚木純吃飯，很大的原因是我想了解一些對我們的任務有利的信息。柚木純之所以喜歡南極，是因為他喜歡的那個女生喜歡南極。如果你沒有出來搗亂的話，說不定我可以知道更多關於這方麵的信息，那樣的話，我們接下來的任務就會變得簡單一些……所以我覺得我生你的氣是有理由的。”我嘟著嘴巴，壓低聲音說道。
“其實……”紅一葉耷拉著肩膀，用同樣低沉的聲音回應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我今天為什麼要跑去搗亂。”
我眨了眨眼睛，有些搞不懂他為什麼忽然這樣說。
“其實我知道柚木純那個人沒有什麼值得我擔心的地方，但是，當我知道你竟然和他一起出去吃午飯的時候，我立刻變得焦躁不安了。剛開始的時候，我也沒有想搗亂，隻是……”
說到這裏，紅一葉的聲音忽然變得很小，我要豎著耳朵才能聽清楚他接下來的話。
“我隻是很討厭聽到他叫你‘小音’而已。他明明才認識你幾天，卻叫得那麼親昵。老婆，我覺得我大概生病了。”
紅一葉抬起頭，一臉傷心地與目光呆滯的我對視。
他抓住我的手，把我的手按在了他的胸口上。
“我不知道我到底怎麼了，反正當我聽到他那樣叫你的時候，心髒就好像要裂開了一樣。我想，我大概是來人間太久了，所以染上了你們人類的什麼疾病吧。聽說你們人類還有心髒病，我一定是被傳染了，所以今天才會表現得那麼失常。”他信誓旦旦地對我說道，看上去非常難過。
我看著他，而他也看著我。
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頭痛得要命。
“紅一葉。”我一字一句地說道，“你是白癡嗎？”
我抬起手，毫不客氣地敲了一下他的頭。
“第一，心髒病是不會傳染的；第二，你這家夥根本隻是在吃醋而已。”
之前盤踞在我心頭的憤怒早已消失不見了，留下來的隻有無奈。
好朋友之間偶爾也會出現這樣的事情，在認識了新朋友之後，老朋友會因為彼此的關係而吃醋。
不過，在今天以前，我還以為這種事情隻會出現在女生之間，完全沒有想到原來男生也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你到底有多幼稚啊？就因為一個名字，弄出那麼大的動靜。你知不知道中午我們去結賬的時候，老板的臉比鍋底還要黑啊？”
“我知道啊。”紅一葉嘟著嘴巴，十分認真地點了點頭，“他後來舉著鍋子追了我半條街呢。”
“撲哧……”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想想也沒有錯，像紅一葉這樣喬裝打扮去餐廳裏搗亂，餐廳的老板不生氣才怪呢。
紅一葉的臉頰漸漸泛紅。
“反正……對不起。”他結結巴巴地對我說道，“請你原諒我，下次我再也不這樣了。”
我眯了眯眼，開玩笑地對他說道：“我才不原諒你，你給我惹了那麼大的麻煩，隻有一句‘對不起’就想讓我原諒你嗎？這樣我多虧啊。”
我原本以為紅一葉會露出窘迫的表情，沒想到聽到我的話之後，他的眼睛瞬間亮起來。
“我給你準備了道歉的禮物。”
說完，他就從衣櫃的另一邊掏出一個盒子遞到我的麵前。
那是一盒黑森林蛋糕，而且是我最喜歡吃的那家西餅店的黑森林蛋糕。
“你，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這個？”
這下我是真的嚇了一跳，我根本沒有想到他會知道這些。
“你是我的老婆啊，你喜歡吃的東西我都知道哦。現在，你可以原諒我了嗎？”
聽到他這麼坦然地說出這樣肉麻的話，我卻一點兒惡心的感覺都沒有，反而覺得我的胸口湧出一種酸酸甜甜的感覺，那種奇怪的感覺再一次在我的心裏彌漫開來。
“好吧。”我故作矜持地點了點頭，“看在蛋糕的份上，我決定原諒你百分之十，還有呢？”
紅一葉忽然從衣櫃裏鑽出來，然後拉住我的手。
“百分之十啊……那我去打包十份黑森林好了。”
我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