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以後。
出現在我麵前的是一扇門。
門上的“WC”和“男”字告訴我這裏是什麼地方——男廁所。
當然，我知道這個地方不僅僅是男廁所，還有可能是另外的地方——觀月學院秘密社。
就在不久前，我經常會來這裏，但是現在……
看著麵前散發著淡淡異味的地方，我皺著眉頭，心裏十分糾結。
到底是進去，還是不進去呢？
“呃，這位同學。”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回過頭，看見幾個男生臉色十分難看地站在我的身後，一副為難的模樣。
“怎麼了？”
我沒好氣地看著他們。
“這裏是男廁所。”
他們鬱悶地提醒了我一句，顯然，作為一個女生，我站在男廁所的門口，讓他們沒有辦法進去上廁所了。
我的額頭上滑下了許多黑線。
我當然知道這裏是男廁所，我還知道這裏是秘密社辦公室的入口呢。
我一邊腹誹，一邊扭過頭朝另一邊走去。
為什麼我會落到現在的境地呢？
看到這裏，大概會有人想要這樣問吧。
答案很簡單，自從那天我當著紅一葉的麵告訴他，我要和柚木純在一起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他。
同時，我再也沒有找到過秘密社的辦公室。
按道理應該是在男廁所，但是它真的變回了男廁所——沒有任何怪異之處的那種男廁所。
我還記得剛開始那一次，我大大咧咧地走進男廁所，正好看到裏麵那幾個驚恐到了極點的男生。
唉，要不是我跑得快，恐怕我除了“冷血女巫”的外號，又會多一個“男廁魔女”之類的外號吧。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和一個人認識，然後變得熟悉需要多久呢？一天？兩天？還是一個星期，兩個星期……
那麼，讓一個人從你的生活中消失又需要多久呢？
紅一葉入住我家時的各種事跡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我記得我花了兩個晚上就習慣了他在我旁邊打地鋪；我花了一個星期訓練他，在不驚動我父母的情況下和我一起上下學……可是距離他消失已經快過去一個月了，我卻始終沒有辦法適應他不在我身邊的生活。
那件事情過後，我曾經找過簡城西他們，但是紅一葉消失之後，他們看上去並不希望我和他們有任何牽扯。
“你不過是人類，而那個家夥是龍。你難道忘了嗎？他隻是來我們這裏實習而已，一旦完成了他的實習任務，他就會回到龍的世界去。要知道，龍這種生物可是有幾萬年的生命，你真的覺得一條龍有可能和人類這種渺小的生物結婚嗎？不過是玩過家家一樣，一旦他回到了龍的世界，就再也不會記得你了……”
簡城西說過的話再一次清晰地浮現在我的腦海裏。
我撫了撫胸口，那裏忽然變得悶悶的，有些難受。
“小音……”
柚木純的聲音忽然響起，一回頭，我就看到他麵帶溫柔的微笑向我走來。
“啊，是你啊。”
我呆呆地站在那裏，看著他靠近我，然後自然而然地牽起我的手朝教室走去。
“你怎麼來了？有什麼事情嗎？”我忍不住問道。
“沒事我就不能來了嗎？”
柚木純的笑容忽然變得有些僵硬，但是他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快到我以為那一閃而過的憂鬱是我看錯了。
“也，也沒事啦。”我低下頭，結結巴巴地回應道。
然後我們兩個都沉默了。
戀人之間的交流應該是怎麼樣的呢？
雖然我沒有談過戀愛，但是我知道，一定不是現在這樣的。
這種生硬又尷尬的氣氛，還不如我們之前做朋友的時候呢。
“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柚木純絞盡腦汁地想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話來。
我隻好搖頭說道：“沒有啊……”
“哦。”
柚木純看上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那種尷尬的沉默如影隨形，直到我到了教室門口都沒有消散。
其實在班上我也沒有什麼朋友，可不得不承認的是，當看到教室門的時候，我真的鬆了一口氣。
至少在班上我不必麵對柚木純了。
想到這裏，我的腳步輕快了許多。
就在我即將走進教室的一瞬間，柚木純忽然拉住了我的手：“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的心情不好，可以和我說哦。對了，我這裏還有兩張電影票，是喜劇，我們可以一起去看……”
柚木純有些語無倫次。
我睜大眼睛看著他，有些難過。
其實他什麼都知道吧……
“好吧，那就約好了晚上一起去看電影。”我飛快地說完，然後逃跑似的往自己的座位跑去。
心情好差……
我低著頭，根本不敢往門口看，萬一柚木純還在那裏該怎麼辦？現在的我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麵對他。
結果就在這時，有人伸出腳絆了我一下。
我一下子倒在了地上，一陣劇痛襲來。
“你幹什麼？”
我抬起頭，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害我摔跤的人。
白安然側著頭，鄙夷地瞥了我一眼。
“沒什麼，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還怪別人。”
“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
我板著臉站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
“很有意思啊，看到‘冷血女巫’和我拜年很有趣呢，你們說是不是啊？”白安然對其他同學笑嘻嘻地說道。
“是啊，是啊。”
“哈哈哈……”
……
奚落和嘲笑聲從四麵八方向我襲來。
我握緊了拳頭，眼前有些發黑。
同樣的事情在過去的那段時間已經發生不止一次兩次了，而原因簡單得不能再簡單——
我和柚木純在一起了。
如果說之前我和紅一葉在一起的事情已經讓很多人看我不順眼了，那麼我後來為了氣紅一葉而和柚木純在一起的事情就像捅了馬蜂窩。但凡是這所學校的女生，都對我沒有什麼好臉色。
更何況白安然早就是我的死對頭。
“怎麼了？你幹嗎露出這種可怕的表情？”嬉笑聲中，白安然惡意滿滿地對我揚了揚下巴。
“我……我真的沒有力氣跟你吵架。”我悶悶地對她說道。
自從紅一葉離開我之後，我就一直處在這種心力交瘁的境況中，沒有力氣，也沒有任何心思去與別人爭吵。
我隻覺得好累。
但是很顯然，我的示弱並沒有讓白安然滿意，相反她看上去好像比之前更加生氣了。
“繭音。”她叉著腰，慢慢地走到我的麵前，臉幾乎都要貼上我的鼻尖了，“你知道我為什麼看你不爽嗎？就是因為你永遠都是這樣，你根本不喜歡柚木純吧？”
“我……”
“你不需要否認，誰都可以看得出來你不喜歡他，但是你堅持要和他在一起。我們學校有那麼多可愛的、溫柔的、善良的女孩子，她們都很喜歡柚木純，柚木純卻被你這種三心二意的人綁住了。這種事情你能少做一點兒嗎……”
白安然說得非常直接，幾乎就是指著我的鼻子罵人。
可是我沒有辦法反駁，因為我發現她說得很對。
我不喜歡柚木純，卻堅持要和他在一起，而他也一直在拚命配合我。
我其實就是仗著他對我好在欺負他……
我踉蹌著回到自己的座位，呆呆地坐在那裏，回想起這段時間我和柚木純之間的點點滴滴，越發覺得自己像一個卑劣的小偷。
不可以這樣下去了……
我聽到心裏有個小人在對我輕輕地說著。
放學之後，我破天荒地提早到了校門口，等著柚木純的到來。
就跟之前約好的一樣，我們晚上要一起去看電影。
看到我之後，柚木純立刻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你今天好早。”
他仿佛沒有看到其他女生愛慕的目光，急匆匆地朝我跑過來，臉上滿是開心的笑容。
“嗯。”
我對他點了點頭，露出了這麼久以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經過一整天的思考，我已經下定了決心，看完這場電影之後，就對柚木純說出我的真實心情。
我沒有辦法喜歡上柚木純。
我真心喜歡的那個人叫紅一葉，雖然他把我當成了傻瓜。
我已經得不到幸福了，那麼也沒有必要抓著柚木純不放。畢竟再這樣勉強地相處下去，我們兩個人都得不到幸福。
我希望柚木純能夠找到那個真正喜歡他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表情泄露了什麼信息，在看到我的笑容之後，柚木純眼中的開心如同潮水一般退去。
他的笑容就像泡泡一樣，在夕陽中顯得那麼脆弱。
“啊，那我們趕緊去電影院吧！這場電影真的非常好看，台詞也很浪漫哦……”
在去電影院的路上，他不停地講話，講到嗓子都啞了。
我低著頭，看著他緊緊抓著我的那隻手。
柚木純知不知道呢？他笑得那麼燦爛，手卻像冰一樣冷。
看到他這樣，我有一絲不忍心。
來到電影院之後我才知道，柚木純訂了情侶卡座。
在其他人眼裏應該是很浪漫的行為，在我們這裏卻顯得那樣尷尬。我僵硬地坐在被圍成桃心形狀的卡座裏，有些手足無措。
尤其是在周圍時刻散發著曖昧氣息的情侶的映襯下，我和柚木純就像兩個木頭人一樣呆呆地坐在那裏。
電影很精彩，周圍時不時傳來歡笑聲。我扭過頭小心地看著柚木純，熒幕上的光打在他的臉上，他的臉色看上去十分蒼白。
我咬著嘴唇，將視線放回到電影上——雖然現在我隻能看到光影的變化，根本搞不清楚電影究竟在講什麼。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電影的女主角對追尋她而來的男配角說了一段話——
“沒辦法啊，我知道你喜歡我，可我喜歡的不是你……你對我很好，我知道，可愛情就是這樣的。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會覺得‘有你在真好’，可是他對於我來說，卻是‘沒有他不行’。”
這句話瞬間讓我豁然開朗。
我繃緊了神經。
“有你在真好”，還有“沒有他不行”……
“原來是這樣啊……”我低聲說道。
“繭音？”
柚木純忽然轉過頭，直勾勾地看著我。
“柚木純，我有話跟你說。”我低著頭說道。
“有什麼話你可以待會兒說，還是先看電影……”
柚木純的慌亂是顯而易見的，他的聲音都在顫抖。很顯然，雖然我沒有說出口，但是他已經預感到了我想說什麼。
“你聽我說。”我閉上眼睛，打斷了他的話，“我還是辦不到，我沒有辦法真的愛上你。雖然紅一葉不喜歡我，但我還是……還是愛他……”
在我鼓足勇氣說出這段話之後，柚木純許久都沒有接話。
電影還在繼續，變幻的光影和優美的音樂描繪著那個浪漫的愛情故事。
我眼睜睜地看著男主角和女主角幸福地抱在一起，就像童話故事裏最後一句那樣描寫的“從此他們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心情卻像雨天，又冰冷又潮濕。
不知道過了多久，電影終於結束了。
字幕緩緩下滑，燈光亮起，觀眾一個個離開座位朝出口走去。
柚木純沙啞的聲音響起：“其實你說得沒錯，這樣勉強下去確實不行。你看，我嚐試了這麼久，這麼辛苦地堅持，有好多次我都覺得快要堅持不下去了，可是在你的麵前，我卻連難過的情緒都不敢表現出來。這樣，即使你沒有看出來，或者是你故意裝作沒有看見，我也可以告訴自己，不是你不關心我，而是我演戲演得不錯。”
“柚木純……”
我深深地鞠了一躬，無比真誠地對他說了一聲“對不起”。
柚木純沉默地在我身邊坐了好久，就在我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我接受你的道歉，還有，希望你可以得到幸福。”
他這樣說完，然後站起來離開了。
而我隻是坐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通道的後麵。
對不起。
盡管這三個字對於他來說可能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但我還是不停地在心裏重複著。
真的，真的很對不起。
電影的字幕漸漸到了尾聲，最後一聲音樂也歸於沉寂。
拿著掃把的清潔員走進來，準備對放映廳進行清掃，看到我的時候明顯嚇了一跳。
“哎呀，小姑娘，電影已經結束了。”她對我說道。
我胡亂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抬起頭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
“我知道，都結束了。”
在這個放映廳裏，結束的並不隻有電影。
我將包挎在肩上，慢慢地走出了放映廳。
喧鬧的聲音迎麵撲來，濃鬱的爆米花香氣和吵鬧的預告片聲混合在一起，人們歡笑著在這裏交談、聊天、買東西。
我愣愣地站在出口處看著眼前的一切，忽然覺得這一切就像在做夢一樣。
就在不久前，我還隻是一個平凡的女生，沒有什麼冰霜之龍，沒有什麼任務，沒有一個人會跟在我後麵“老婆老婆”地亂叫。
而現在我孤單一人站在喧鬧的人群之中，同樣是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孤單得有點兒想哭。
“喂，讓讓，你擋著路了。”
在我傷感得不能自已的時候，有人不耐煩地把我推到了一旁。
我抽了抽鼻子，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胳膊。
“繭音，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有出息了……”我咬牙切齒地對自己說道。
反正現在所有的事情都結束了，我也要回到原來的生活軌道了。
我平複了一下情緒，然後慢吞吞地朝電影院外走去。然而，還沒有走兩步，大門那邊就傳來了騷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