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籠高懸,豔如鮮血。
地上頭顱,剛剛還囂張跋扈,談笑自若。
此時卻早已滾路在塵埃,蒼白的臉頰上,掛滿了有些扭曲的錯愕。
那一抹快若閃電的刀光,隻來得及讓他露出這看起來有些滑稽的表情。
無頭屍體,噴灑了一會兒鮮血,方頹然倒地。
與頭顱相隔不遠,卻是咫尺,天涯。
端著酒杯的人,酒在杯中顫抖,站起來敬酒的人,坐不下去。
而聊天的人,則張大嘴巴,想不起了下文。
沒有人能夠想到,楊夜敢在這裏殺人。
這裏不僅是城內,還是他的侯府,更是在總軍雷坤的麵前。
甚至,陳小紅這位與宮中那位關係密切的公主還在這裏。
更甚至,那被他砍去頭顱的人,是京城皇帝言聽計從的百戰侯雷嘯天的兒子。
眾人呆滯地看著地上身首異處的屍體,感覺到難以置信。
雷政更是呆站在原地,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這位從小養大的侄子,這位他寄予厚望的侄子,就這樣在他麵前,眼睜睜地被人殺了?
半響後,他突然怒吼一聲,撲倒在那具屍體上,悲憤痛哭:“明兒!明兒……”
雷明死了,他也將徹底完了。
他與京城那位是親兄弟,又如何,雷明死了,他就沒有靠山,甚至很可能受到牽連。
那位的心狠手辣,連他這個做弟弟的,想起來都感到毛骨悚然。
“楊夜!小雜碎,你竟敢殺我侄兒!”
他猛然站起,拔出手中軍刀,咬牙切齒。
楊夜雙眼一眯,手中酒壺一擲,直接砸在他的臉上,不給他任何避讓的機會。
“我現在還未參軍,輪不到你來直呼名諱,你若再聒噪一句,我連你一起殺。”
楊夜語氣平淡,眼神冷漠,卻是令人脊背生寒。
魏文王子臣等人,滿臉震撼地看著眼前的少年,做夢也料不到,他竟會如此膽大而狂妄。
雷坤帶領的一支隊伍,在雷明死後,就殺氣騰騰地奔了進來。當雷坤拔刀相向時,他們都拔出了刀。
吳逸柳不鹹不淡地道:“對一名侯爺拔刀,想必是活的不耐煩了。雷坤,楊夜就算殺了人,也輪不到你來管,你若是要強行在這裏的動手的話,那麼就算你雷家有人撐腰,也逃不過國法。”
雷坤雙目泛紅,臉色陰沉,一連冷笑幾聲,道:“好,好,小雜碎,三日後,我來找你,去了邊關,老子讓你身不如死!”
楊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了地上的屍體,道:“想要我死的人,我絕對會讓他先死,任何人都不例外。”
雷坤怒極而笑,也顧不得臉上的酒水和血漬,親自抱起雷明,怨毒地看了楊夜一眼,轉身而去。
待礙眼的人離開之後,楊夜重新從桌上拿起一直酒壺,對眾人微微一笑,道:“喝酒。”
眾人點了點,繼續喝酒聊天,隻是看他的目光,都充滿了複雜。
有敬畏,有敬佩,也有憐憫。
“楊夜,怎麼突然就忍不住了?”
吳逸柳來到他的身邊,低聲問道。
楊夜抬頭望月,淡淡一笑,道:“三日後生死未卜,我得先拉一個墊背的。現在殺雷明,是最好的機會,恐怕也是最後的機會。”
吳逸柳點了點頭,道:“你剛剛封侯,殺一個人,不算大事,不過皇上的賞賜肯定沒有了,並且很可能還會訓斥你一頓。”
他拍了拍了楊夜的肩膀,微笑道:“不過這些對你來說,都是小事。”
楊夜為他斟了一杯酒,沉吟良久,道:“城主,我想求你一件事。”
吳逸柳沒有喝酒,目光閃爍片刻,道:“如果是關於你妻子的事情,我想我不能答應,也不敢答應。”
楊夜點了點頭,還是低聲道:“我不會碰她,如果我真的死在邊關,也希望她能離開襄侯府。”
吳逸柳沒有寬慰,抬起酒杯,緩緩喝酒,沉默多時,道:“這話,我會告訴唐景天的。”
月光如水,灑滿院落。
眾人吃了許久,終於散去。
當送完最後一撥人後,站在門口的楊夜沒有轉身返回院落,他隱在陰影中,沉默良久,眼中忽地露出一抹堅毅,向著街道行去。
待他離去不久,楊子魚和吟雪從裏麵走了出來,神色各異。
“吟雪姐,你說哥哥會去哪裏呢?”
楊子魚看著楊夜離去的方向,向著身邊的冰冷的少女問道。
這少女猶如尾巴般跟在楊夜的後麵,從玉林跟到了襄州,從紅花閣跟到了襄侯府,以後很可能還要跟著。
她放棄了姓氏,忘記了紅花閣那個冷血的婦人,從此以後,她沒有姓,隻有名。
吟雪猶如秋水般的眸子,平靜如初,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