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太太,您看起來似乎有些緊張?”周鳴站在微瀾身側,稍稍一側頭便看見她臉上的表情,笑了笑,寬慰道,“不用擔心,這是一場沒有任何疑問的戰爭,陸先生有百分百的成功幾率。”
微瀾鬆了鬆握緊的拳頭,沒有說什麼,隻是輕輕笑了一下,又回到自己的沉思世界中。
半個小時過去了,偌大的會議室裏傳來陣陣激烈的掌聲,周鳴麵露喜色,難掩激動,微瀾的心仿佛落到了半空,也稍稍鬆了口氣,沒一會兒便有人摔門從裏麵走了出來。
等在外麵的兩人齊齊望了過去。
正是一身狼狽的陸寶珠,如同喪家之犬般,形容枯槁,麵無血色,憔悴得幾乎不成人樣,在經過微瀾身邊時,她突然瞪過來一眼,眼眶密布血絲,險些連眼珠子都要跳出來。
“你!”她指著周鳴,恨得幾乎將牙齒咬碎,“好、樣、的!竟合起夥來騙我!”
陸寶珠突然轉向微瀾,充滿恨意的目光幾乎像把她絞碎,仿佛下一刻就要過來將她脖子掐斷,周鳴見狀,立刻上前擋在微瀾前麵,他有點擔心這個已接近崩潰邊緣的女人會做出什麼喪心病狂的事來。
微瀾卻從他身後走出來,麵容沉靜地站著,“我有件事想問你。”
陸寶珠似乎早已預料到她要問什麼,蒼茫無波的眼底突然湧出一股笑意,“葉微瀾,你這輩子休想知道你親生父親是誰!”她一邊說,一邊狂笑著,引得許多人看了過來。
“我媽媽,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
陸寶珠突然止住了笑,用驚訝而怪異的眼神看著眼前這個女孩子,“你竟不想知道自己生父的消息?”
“想。”微瀾點頭,“但我知道,你不會說。”
話聲剛落,陸寶珠忽然像被人抽去了全身的力氣,連僅剩的那一口氣都無法撐起她最後的尊嚴,她想起那個夕陽如血的黃昏,她踏著一路的微光走進那間低矮的小屋,屋內原本正織著毛衣的女人抬頭看見她,臉上的驚愕,竟還曆曆在目。
她隻待了不到十分鍾,解決了一個此生最大的心腹之患,同時也得到了一個似乎永遠無法擺脫的詛咒。
“陸寶珠,你一定會有報……”
這是孟素心說的最後一句話,甚至還沒說完,她就咽了氣。
你一定會有報應的!
這句話有太多人跟她說過。
在佛堂前,那個為保全子女不惜做低姿態,任她為所欲為的懦弱女人,憑著護犢的一腔孤勇指著她鼻子罵,“多行不義必自斃,陸寶珠,你會有報應的,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在病床前,老太太奄奄一息,“當年你父親將你托付給我,念在你尚且年幼,我自認真心相待,可竟沒想到你藏了這樣的禍心。老爺子說得不錯,你雖麵目和善,但性情乖張,又殘忍跋扈,陸家的家業絕對不能交到你手上,你不是一直都覺得是我老太婆私自改了他的遺囑?現在我拚著最後一口氣告訴你,他原來的意思是將你逐出家門,葬禮後你分得的那些財產,還是我替你爭取的!陸寶珠,如今我時間也不多了,奉勸你一句,報應會遲到,但它終將到來!”
陸寶珠的記憶又回到了十幾年前,她一襲紅衣,居高臨下地看著躺在床上全身插滿管子的男人,那是她同父異母的弟弟,也就是陸遇止的父親,他出了車禍,剛剛從搶救室搶救回來,她特意叫醒他,這個虛弱不已的男人費力睜開眼睛,聲音細若遊絲,“姐,我想喝水。”她毫不費力地拂開他的手,當著他的麵取掉了氧氣管,她聽著他的呼吸由重變輕,最後輕得再也聽不見,她慢慢倒了一杯水,放在他手邊……
如果他有機會說出最後一句話,應該也是那句,“陸寶珠,你會有報應的”吧?
還有,那個連風都輕得如同情人低語的晚上,陸擇一在自己的十八歲生日宴上出了太大的風頭,連家族的幾位大長輩都說他將是陸氏最佳的繼承人,她在樓梯處等了兩個多小時,終於等到喝得醉醺醺準備回房的他。
這個年輕人對她並沒有一絲設防,以至於他被推下樓梯的時候,眼裏都浸透了驚悚和難以置信,第二天,陸氏集團未來的繼承人消失了,隻剩下一個終日見不得光的傻子。
所以,報應終於要來了嗎?
“哈哈哈哈……”陸寶珠仰頭大笑出來,她再也不看他們一眼,轉身往外走了出去。
淚流滿麵地笑著。
周鳴不了解她們之間的前塵過往,隻能沉默著,微瀾則是若有似無地歎了一口氣。
不是不恨的,如果不是這個女人,媽媽或許不會那麼快離開這個世界,可她這一生,都還沒學會如何去恨一個人,媽媽沒教過,養父養母也沒教過,以後更嚐不到這種滋味,她注定會被保護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