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完畢，我跟著楚風來到了上次那片竹林。枝葉搖曳，竹海生波，在一片生機盎然的綠色中，我見到了那位少年天子。
“微臣楚風參見吾皇，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楚風快步走到少年麵前，拉著我跪了下來。
我沒有像他那樣三擺九叩，行君臣大禮，而是跪在原地望著少年發呆。此時的他給我的感覺與先前所見的截然不同，過於白皙的麵孔，單薄纖細的身材，再配上幹淨的氣質，令我怎麼也無法相信麵前這個僅有十六、七歲的大男孩會是當今天子。
“小黎！”楚風見我直勾勾地盯著少年，忍不住拉了一下我的衣袖，“直麵君顏是殺頭的大罪。”
“小黎大病未愈，朕不怪她。”少年一擺袍袖，做了個平身的手勢，“你們都起來。楚風，你先下去，朕跟小黎有話要講。”
楚風聞言，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起身退了下去。
我和他就這麼麵對麵的站著，誰也沒有開口。一陣微風吹過，無數竹葉隨風而動，一時間“沙沙”之聲不絕於耳。
少年接住一片飄落的竹葉，拿在手裏無意識地攪著，幽幽地打破了沉寂，“楚風把我和如意的身份都跟你講了吧？”
“是。”我定定地看著他，希望能從他的眼中找出我想要的東西。
“你是不是有很多話想要問朕？”
“是。”
少年微微一笑，示意我但說無妨。
“為什麼不打算繼續隱瞞下去了？”同樣的話我也問過楚風，隻是沒有得到答案。
“如意弟弟明日就到長安。”少年所問非所答。
“什麼？如意就要來這裏了？”既便沒有任何記憶，我的心還是對這個名字有著異乎尋常的關心。
“太後下詔，命他到長安為父皇守孝三年。”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吐出幾個字來。
“皇上似乎不希望他來？”我聽不出他話中的喜悅之情，與之前他得知我跟如意交好時的態度天差地別。
“我……怕自己保護不了他。”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朕”，可見心中的不安已經溢於言表。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天下間竟有皇上不能保護的人？”我不明白他何出此言。
“朕曾經跟你說過，朕跟如意非一母所生。”他的嗓子有些沙啞。
我點了點頭。
“母後是在父皇未得誌前便跟了他的，這麼多年跟隨父皇南征北戰，曆盡艱辛，甚至九死一生。最終，父皇在母後和賢臣們的輔佐下，在垓下之戰中打敗項羽，統一宇內，登基為帝，母後也就順理成章地當上了皇後。父皇登基後，對如意弟弟的母親戚姬夫人寵愛有佳，漸漸冷落了陪他四處征戰的母後，甚至動了廢我的太子之位，由如意弟弟取而代之的念頭。雖然後來父皇打消了這個念頭，可母後卻……”沒有怨恨，沒有不滿，沒有偏頗，他很平靜地敘述著他母親和戚姬夫人的恩怨。
“唉，母後她太要強了。”又沉默了一會兒，他才繼續說道，“當年陪伴父皇南征北戰、平定天下的時候是如此；建朝後輔佐父皇鎮壓叛逆、打擊割據勢力，鞏固本朝政權的時候是如此；後來請來‘商山四皓’，幫助朕登上皇位的時候也是如此。既便是如今我已登上了皇位，母後她還是不肯放過如意弟弟。她是我的母後，對她不敬便是朕的不孝，但是如意也是朕的弟弟呀，朕隻有想盡辦法暗中保護這個弟弟的周全了。”他雋秀蒼白的臉上露出為難神情，顫抖著的瘦削身軀壓抑著心中的苦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