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孩子,與建康一個比一個精明的太學生完全不一樣,被殺的時候鬼哭狼嚎視人如魔鬼,被人一禮遇又手足無措一個個尬在當場。
老烏鐸一邊安排人手在寨子內外放哨防備,一邊帶著明遠和師生們向內走,他們這才第一次進入越人城寨的內圈。寨子依山而建,削出三層平台,每層中間都有一個小廣場,在這裏商議公共事務,廣場兩側是兩排茅草屋,依次遞延增高,兩排屋後都有水渠,一邊淨水一邊汙水似乎可以形成循環。明遠大為驚奇,“想不到步甌竟有水利方麵能人。”
老烏鐸沉吟,“倒也不是,是一位漢人朋友替我們設計的。”
“好本事,好氣度,不知是哪位,我等此次南來也是為了拜訪這方麵的朋友,若有機會可以一起切磋。”
學生們都疑惑地看著他,周佩心道,原來如此。
老烏鐸眉頭微微一皺,又迅速舒展,“不知先生你找的人是?”
“噢,他姓賀,叫賀千秋,調任之後就在這一帶活動,不知道首領聽沒聽說過。”明遠心中斟酌過,賀千秋此人單純質樸,現在又隻做個虛職,不至於和越人有仇,但你以防萬一,還是說的謹慎一些。
“我老了,記不大清楚,或許聽過吧。”老烏鐸眼中精光一閃,可有可無一般,“還沒問過,這位先生貴姓?”
“免貴,晚生姓原,原明。”
老烏鐸隨口閑聊,“你與那姓賀的先生認識?”
明遠知道老烏鐸並非隨便問問,但他也不知道究竟有何目的,“多年故交啦。”
“去拜訪過了嗎?”
“去過了。”
“見到人了?”
“見到了。”
“找他什麼事?”
“請他出山,到別的州去設計一些水利設施。”
“他答應了?”
“……算是答應了吧。”
老烏鐸不知不覺已經將他們帶入第三層廣場,山寨中都是草房,但這廣場確實青石鋪地,兩側有八根高大石柱,上麵雕著凶神惡鬼、吃人嚼頭等圖樣,柱頂點著熊熊篝火,夜幕一落,風過山崗,帶起夜梟怪叫,火光扭曲惡鬼麵容,鮮血欲滴,獠牙刺裂,彷如人間地獄。
“啊——這是什麼!先生!有鬼啊——”
不知道動了哪裏,突然八根石柱繞著他們移動旋轉起來,青麵獠牙的惡鬼一個個逼近又推開,最終占據八方,從柱子之間拉起某種金屬編織的高網,網上穿著無數鋒利鋼刀。
“這是什麼意思?老爺子,你不信我。”
老烏鐸冷麵看著他,如同柱子上的凶神,“對。你說的是假話。”
他沒有說我不信你,而是直接斷定對方為假,可見其極其自負,也有充分的理由。
學生們剛還才洗刷冤屈揚眉吐氣,立時又有生命之危,但他們這一日時間,成長飛快,突遇驚變,已經沒有晌午的驚慌失措,連喊聲都壓在了嗓子眼裏,彼此支撐著,隻是不敢回頭看鬼柱。
明遠從容依舊,好像什麼也打破不了他,“為什麼?”
“這很容易。因為賀千秋沒有一個姓原的老朋友,賀千秋也絕不會離開家去外地修什麼水利。”老烏鐸歎息一聲,好像在為明遠的愚蠢致哀,“而且,他已經死了。”
明遠大驚,撲到金線漁網上,不顧上麵刀鋒割的他鮮血淋漓,“他何時死的,如何死的!”
“死到臨頭還裝腔作勢。剛才你那些漢人同夥的話想必你也聽到了,賀千秋死了!”老烏鐸冷笑,一揮手,立柱同時移動,連帶著刀網向內收縮,學生們慌忙後退,背靠背擠在一起。
“老大人好不講理,那些人是天一道的道兵,與我們有何瓜葛!”
老烏鐸對此倒是並不驚詫,“哦,剛才還裝,現在就知道是道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