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有這麼長的一個階梯,這是通往哪裏?
縱然是幻象,也沒有到以假亂真的程度,況且她觸碰了下,發現這些階梯居然是實體。難道她體力衰弱至此,連鬼打牆也走不出來了嗎?這可真是傷透腦筋,但若要用童子尿……她環顧四周,隻覺不雅。
已經很久遇上這類邪祟了,記得以前,尚且可以用佛珠破開重重迷障,隻是如今……
不對,就算她容易招鬼,也斷不會突然出現這狀況。今天是什麼日子……蒲和衣掐著手指,算了算,今天是七月十五,哦,中元節。
中元節?
蒲和衣一怔,今天是上元節!她還真沒意識到,自己居然會在鬼門大開這一晚走在外麵。她這陣子在凡間行走,已經不清楚今夕何夕,若不是晚上這怪異景象出現,她算了日期,怕還不知道已經過了一年多的時間。
而今物是人非,昔日的故人去的去,散的散,徒留自己一人。
就在蒲和衣留神發愣之際,突然有一團黑霧自從後方悄無聲息地撲過來,蒲和衣隻覺陰風陣陣,有一股冰涼徹骨的寒意自腳底蔓延到上身,她驚醒過神,察覺到身後異樣,忙結大蓮花手印,還沒念咒,忽然有一道黑影閃過,又聽一聲劍鳴,那想偷襲她的黑霧被攪得七零破碎。
蒲和衣扭頭一看,出手救自己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寬袍廣袖,木簪高束發。他收了劍,轉過身來,臉上罩著一個金銅色狗頭麵具,隻露出眼鼻口,根本無法看清他的麵貌。他在轉身途中,懷裏好像不小心掉出一根發帶,像是極為慌忙地撈起,又藏入袖內。然後,看向她,又恢複了清冷的氣質,仿佛剛才那一絲慌亂是蒲和衣眼花了。
他身上縈繞著一層濃鬱的邪氣與殺意,似魔非魔,似人非人。
他是誰?
蒲和衣攥緊了拳頭,隻要對方對她露出殺意,她就念咒,哪怕法力不濟,也得用錫杖保命。然而,那男子似乎沒有打算傷害她的意思,慢步朝她走來。
他每走一步,她的心就提上一提。
最後,他在她的麵前站定,向蒲和衣伸出了修長蒼白的右手,那隻手上布滿繭子,可是 蒲和衣仔細一看,那劍繭是新的,好像是最近新練不久——她雖沒習過武,可自小在羅緣寺長大,羅緣寺又緊挨少林寺,她偶爾會爬牆偷看少林寺的和尚每天晨起練棍法,他們練劍什麼次數多了,也會起差不多的繭子,所以她一眼就能區分那繭子是不是新的。
照這樣子,好像是剛出茅廬的小子吧。可倘若隻是普通的初學者,又是怎麼使出那麼強悍的法術,打退了黑霧呢?
他身上的氣息比之前收斂了一些,可還是掩不住那邪氣。
蒲和衣猜測他會不會和扶幽一樣,是懷有善意的魔——盡管自己從未在魔宮中見過他。她一直在窺視揣測,而那人也很有耐心,久久的伸著手,等她回應,似乎沒有一點不耐煩的跡象。
蒲和衣終是遞出了手,隻碰一下,就收回——他沒有惡意,如果他想害她的話,剛才就可以動手了。
隨後,那男子唇一勾,半轉身,聲音磁性低沉:“這條路不好走,我陪你一道兒吧。”
他在跟自己說話。蒲和衣目光一窄:“好啊。”當真沒有拒絕,跟在那男子旁邊。
那男子忽然強勢捉住她的手,蒲和衣沒有防備,被他牽著走上石階。
蒲和衣想要掙脫,男子卻道:“這是通往地府的路,每年中元節都會出現在不同的地方,且隻出現一次,若是凡人遇上它,沒有走上去,就會一輩子困在這路附近,即便裝作沒看見,掉頭就走,也會遇上無數次的鬼打牆,甚至容易引來厲鬼。但是如果走在這路上的是活人,一些厲鬼就會聞到生人的氣息,跑來吸收精血。”
他的意思是,他不是活人?蒲和衣低下頭,沒有再反抗。
而男子好像心情極好的樣子,步伐輕盈中帶了分隱隱的歡快:“這條路不用全部走完,走到一半,我就可以破開這個障礙,送你出去。”
“還不知閣下的名字?”蒲和衣問道。
男子默了默,回答:“叫我思和便可。”
蒲和衣猛然看向男子,但見男子沒有什麼異樣,又沉下臉。剛才他回答時這麼慢,這名字是臨時編的嗎?蒲和衣神色不變,說了自己的名字:“蒲和衣。”
男子微一頷首,似乎並沒覺得哪裏不對:“很好的名字,誰給你起的?”
蒲和衣抬起眼眸,定定地盯著那男子:“我老爹。”
男子麵色鎮靜,點了頭。
兩人繼續走著,不多時,天邊落下小雨,男子廣袖一揮,霎時,蒲和衣隻覺得眼前一陣眩暈,石階什麼一去不見蹤影,再睜眼時,隻見頭頂撐開了一個透明的結界,雨珠打在結界上,發出啪啪的響聲。
“好了,我說過,會送你出去。”男子道。
蒲和衣一看,發現自己不知何時來到了原先幽冷的小道,而不遠處一個涼亭下,一個青衣男子正靠著柱子呼呼大睡,她當下道:“多謝閣下!”
“沒什麼。”男子目光轉向那涼亭中的青衣男子,不知為何,胸口突然微微發疼。他摸著自己的胸口處,嚐試撫平那莫名來的痛意。
這邊,蒲和衣提著紅糖跑去涼亭,找冉竹揮手:“冉竹,我買紅糖回來了!”
冉竹從瞌睡中醒來,撓了撓頭,迷迷糊糊地站起身,在涼亭上遙望著蒲和衣,同時也注意到她身後戴著狗頭麵具的男子。
那男子看自己的目光似乎極為不善。
兩個男人相互對視,目光在交接的那一刻,仿佛有一種無形的電流,於半空交彙中霹靂嘩啦的火花四濺,氣氛一時變得劍拔弩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