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東賴師傅倒是個不賴的人,六十多歲的老工程師,一頭發白的頭發,精神矍鑠。他早年大學畢業後,辭掉公職南下廣東打工,小日子過得相當富裕,樓上樓下外來工或者同事都稱他賴師傅。他的工作一帆風順,後來又找了個財務總監的老婆。他們在深圳結婚生子,兩個兒子一個女兒相繼出國回國,個個都是公務人員。他退休後,每天晨跑公明紅花山公園,晚間廣場太極拳,白天看看新聞翻翻報,要不就是和老伴一起下下棋,他把退休後的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按照中國人的話說,這是理想的生活模型。
自從李忠厚租在他頂樓的一間空屋後,他發現這個勤快幹淨的小夥子總是把樓梯過道掃得幹幹淨淨,完全讓他和老伴不用操勞了。他打心眼裏喜歡這小夥子,有時樓梯道裏不免碰上了,雙方都會打聲招呼。這一日他見李忠厚從外麵回來,滿頭大汗的樣子,便開口問道:“工作的事找得怎樣?”
“難找,有許多工廠和人才市場是聯合起來騙人的,錢收了等你過去上班時,又說廠裏招滿了,如此循環。”李忠厚苦笑:“而且招工還有地域歧視,河南、湖北、安徽、四川的還有限製。”
“是呀,一個老鼠壞一鍋湯,用人單位也是杯弓蛇影嚇怕了,哎,其實還是好人多呀……你看這樣行不?你幫你介紹一個……”賴師傅的話還沒說完,李忠厚就高興地道謝:“真的?謝謝你呀,賴師傅,謝謝謝謝!”他興奮地滿臉通紅。
“跟別人學養豬你願不願意?也是我朋友的朋友要招聘人,想找個老實本分的。”賴師傅說道。
“願意,願意。”他一迭連聲:“我還年輕,我多學點技術,以後回家也能發展是不是?”他很開心,憨憨地笑。
“是呀,這也是一門技術,等你滿師有機會就自己發展養殖也不錯。”賴師傅慈眉善目地緩緩說道:“老是打工也不是長久之計,得學點啥最好,你人勤快,隻要肯學,相信自己會有出息的。”
兩天後,賴師傅就送李忠厚去了鬆崗鎮大田洋村一個地方。這裏靠近一條小河,沿河床的地方蓋著幾排低矮的瓦屋,這些瓦屋有半人高,瓦屋都是豬舍,水泥地,豬舍中間也是用水泥砌起來一道道分欄,有各自的豬圈門,每兩頭豬為一組圈在一起,大約有五六十個豬舍,一百多頭白色的豬,長著長長的尖尖的嘴,一見有人過來,便都哼哼哧哧吵嚷起來,有的豬幹脆咬起架來。
養豬的老板姓楊,賴師傅把李忠厚做了一番介紹,他看了看李忠厚寬寬的體格,非常滿意,一張口給了八百元一個月,李忠厚喜上眉梢,這是他絕對沒有想到的工資。楊老板對他又交代了一些平時注意的事項和豬的如何喂養,他都一一記在心上。
至此後,李忠厚便在大田洋這個僻靜的小河邊待了下來。他人聰明,又肯上進,很快把豬的生活習性摸得一清二楚,和老板的一家人又相處得很好。一來二去中,大家都親切地稱他“小李子”綽號。
這時候的周董,因為馬萍的離開,又帶走了他養了兩年的兒子,整個人讓這場“陰謀”擊潰了。一場美夢幻滅了,他看上去蒼老了許多,頭發全白了,背似乎也是駝的,目光渙散。倘若有人提起“小姐”,他就恨馬萍恨得咬牙切齒,張口就會罵道:“哪個小姐也沒有我養的婊子厲害,房子車子票子兒子全都一掃而空。”
他從頭到尾回想起來,感覺一切都是一場騙局。隻不過,騙他的人太高明,讓他深陷其中難以自拔,等到回頭時,他已是傷了心,恨到骨髓裏。他隻有靠罵才稍稍平息自己的怒火,然而破碎的心總是無法縫補,他無法讓自己振作起來,隻有“頹廢”二字伴隨著他一蹶不起,走到工廠的每個地方,他都分明看到了嘲弄和幸災樂禍。
他在醫院裏躺了一個多星期後,就開始找人打聽變賣工廠。二十多天過去了,他終於把整個工廠以低價四十萬元脫手了。孤零零的,他提著一個拉柄箱臨上飛機回台的那一刻,回望著深圳的方向,到底,老淚還是在臉上阡陌縱橫起來。想當初他與徐經理一起來的,而今重新回到台灣,他又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多少事,如大江東去,物是人非,待回頭,已是千瘡百孔。
胡小梅這邊,自辦公室主任辭職走後,十來個男女文員對這個位置虎視眈眈,暗裏爭權奪利地較勁,往老板經理的辦公室跑得更勤,互相說些傾軋性的小報告,今兒你揭發了我上班吃東西,明兒你說我遲到,你來我往不甘示弱。胡小梅依舊沉浸於自己的世界。上班時間她兢兢業業地做好本職工作,下班後她學習上課,同事間的鉤心鬥角裏沒有她的參與,就是有人打她的小報告她也不會反擊,更不會到老板或經理麵前表功。
她的沉默她的努力賀老板都看在眼裏,無論是馬屁精也好無論是人來瘋也罷,他都笑眯眯照單全收,然而自己的內心卻有著小算盤扒拉扒拉幾下。扒拉來扒來去,他喜歡胡小梅做事的沉穩和敬業,更為她那次“遊說捐款”印象深刻。他觀察了胡小梅一段時間後,就在辦公室當場宣布胡小梅升為辦公室主任,她的工資也漲到一千二百元,這令辦公室的同事都羨慕極了,也有人在背後冷嘲熱諷地說:“漂亮就是一張通行證”之類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