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黑夜中坐了多久,外麵喧鬧依舊,但沉重的睡意向歸無豔襲來。她站起身,離開沙發,走進洗手間,準備睡覺。她打開電燈,那白熾燈光帶給她瞬間的眩暈,她手扶洗手盆,靜靜地待了一會兒,直到眼睛完全適應光亮。她拿起杯子接水,開始刷牙,然後,連澡也沒洗,書也沒看,就上床睡覺了。
自來到深圳之後,無論再忙再累,她都要堅持每天洗澡,可今天,她卻把洗澡這件事給跳過去了。
就算是任性,也該任性一把了。她告訴自己。
然而,當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要沉入夢鄉時,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她下意識地把目光投向了鬧鍾:夜裏12點15分!
誰在這個時間打來電話?歸無豔煩躁地想。但不管是誰,肯定是個不懂禮貌的家夥。這麼晚了還打擾人家,難道別人就不用休息嗎?
但轉而,她馬上又想到,或許別人是有什麼急事吧。
她總算猶豫著從被窩裏伸出手,把手機拿過去,電話是丁秋生打來的。
她突然想到,自從東莞之行開始,他似乎就對自己過於關心。在東莞時,他就打了很多次電話,昨天,還跑到唯我居,一直蹲守到她外出吃早餐。但昨天,因為黃四海,她一直到很晚才回來,不知道丁秋生在這期間,又有過什麼樣的舉動。
但是,今天一整天,他怎麼都沒有在自己麵前出現呢?
上班時,歸無豔還有點納悶,丁秋生既沒有出現,又沒有打來電話,不知道到底在搞什麼鬼。但下班後,一連串的事情,讓她忙得把這個男人給忘到了腦後。直到現在他打來電話,才突然間把這些事情重又憶起。
她摁下接聽鍵。
“你在哪裏呢?”丁秋生問。
“在房間裏。”
“現在做什麼呢?”
“剛剛睡下,現在被你吵醒了。”
“你一個人?”
“你這話什麼意思!”歸無豔的聲音驀地高了起來,自己這清清白白的名聲,豈能容得他人隨意踐踏。
“我,我混蛋!”話筒裏傳來丁秋生扇自己耳光的聲音,連續幾次清脆的響聲之後,他用滿含歉意的聲音說,“我沒有別的意思,你千萬別誤會呀!都怪我這張嘴不會說話。”
“好吧,”歸無豔用有氣無力的聲音說。半夜被人叫醒,她可不願因為雞毛蒜皮的事情,而影響自己的休息。“你有什麼事嗎?沒事的話,我要休息了。”
“別,別,”丁秋生連忙說,“我在你樓下,你能出來一下嗎?”仿佛是害怕歸無豔不答應似的,連忙補充了一句,“我請你消夜。”
“在樓下?”歸無豔吃驚地問,“在唯我居樓下?”
“是的。你快點下來,我等你。”
電話掛斷後,歸無豔猶豫了一會。自從“開房事件”之後,她與丁秋生之間,保持了相當長時間的“冷戰”,最後,在學姐的勸解下,他們雖然又開始交往了,但明顯地,丁秋生對她再不像剛開始時那般熱衷了。其實,歸無豔也很清楚,自己絕不可能與他取得正果,隻是,在心目中那個合適的男人還沒有出現之前,丁秋生暫且頂替,倒也不錯。
所以,他們的關係便這麼不鹹不淡地維持著。
但不知為何,自東莞之行,丁秋生卻突然又開始對她發起攻擊,這讓歸無豔有些措手不及。她不明白,為何會出現這種局麵。
不過,她還是從被窩裏坐了起來,並開始穿衣服。於她而言,眼前有一件事更加重要,那就是籌集資金。她雖不清楚,丁秋生心裏到底是怎樣想的,但她明白,隻要她開口,向丁秋生借點錢,應該是不成問題的。丁秋生是一個副科長,工資雖說也隻有一萬兩千餘元,但在政府上班,衣食住行基本上不用花錢,手裏應該有點餘錢。
十五分鍾後,歸無豔走到樓下的潮州砂鍋粥與丁秋生見麵。
“這些東西,我知道你吃不習慣,但晚上吃粥,會好些,一來吃不多,二來也容易消化。”丁秋生指著麵前的食物說,“你看看,還要再點些什麼?”
桌子上,已經擺有不少菜肴了。除了足夠四五人吃的蝦粥之外,還有一個鹵水拚盤,一個扇貝,一個時令青菜,還有一盤這個店的招牌怪味鴨。除去這些之外,桌子上還放著兩瓶啤酒,其中的一瓶,丁秋生已喝去了大半。
“這些足夠了,”歸無豔一邊坐下,一邊說道,“剛才你也說了,宵夜本身就吃不多。這些夠了。”
“那好,趕緊吃吧,趁熱。”
歸無豔拿起筷子,從鹵水拚盤中夾了一塊豆腐,放進麵前的碟子裏。
“你咋這麼晚還沒有休息,還要跑到這裏來吃宵夜?”
“這個先不管,”丁秋生端起啤酒杯,一仰頭喝幹了滿滿的一杯。他把酒重又倒滿,也幫歸無豔倒了一杯之後,說道,“我有件事要問你。”
“你說吧。”歸無豔把那塊豆腐放進嘴裏,看著丁秋生道。
丁秋生又喝了一杯啤酒,接著打了個酒嗝,“這段時間,”他的舌頭好像不聽使喚,“你……你是不是故意在躲避我?”
歸無豔不知道丁秋生為何會有此一說。“開房事件”之後,他們的約會本就是若即或離的,談不上誰故意躲避誰。再說了,即便說躲避,那也是丁秋生的行為,與剛認識那時相比,他可是每天早上都要“順道”去天藍藍珠寶商行看望她,下午下班後,接她去各種地方去吃“下午茶”。“開房事件”之後,有一段時間,他沒有出現,甚至連個電話都沒有打。那段時間,歸無豔的心裏可不好受著呢。
但歸無豔並沒有這麼說,她隻是冷靜地看著丁秋生,“在宵夜之前,你與別人喝酒了吧?並且喝了不少?”
丁秋生點了點頭。“同學聚會,”他大著舌頭說,“這不,到年底了嘛,幾個在深圳的同學,非要聚一下,就喝了點酒。”
如此說來,學姐李冰也參加了。歸無豔問:“學姐也去了?”
“是,”丁秋生說,“我剛剛把她送回去。她喝得酩酊大醉,不是我說她,她那酒量,再鍛煉幾年,也不行。”
“難怪,你這個時間,約我出來宵夜,”歸無豔揶揄地說,“原來是已經趕過場子了。”
“才不是呢,”丁秋生趕緊解釋道,“趕場都是些領導、名人們才幹的事情,我不過是個小科長,還是副的,哪來的場子趕呢?本來,是想叫上你一起去的,可看到你給別的男人在一起,也隻好打消這個念頭了。你和他是不是……”
說到這兒,話語戛然而止,丁秋生呆呆地盯著歸無豔,好像被人突然施了定身術一樣。
歸無豔知道,他這是在等著自己向他解釋呢。
“你說的是徐三水呀,”歸無豔笑道,她可不願就這件事情,引起別人的誤會。“他是四海集團的高管,又是一名作家。今天下午我找他,是有事情請他幫忙。”
“請他幫忙?”丁秋生不解地問,“你們不是一個領域的,他能幫到你什麼忙?難道我幫不了你?”
對於丁秋生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歸無豔不由得心生厭煩,但她強製著自己不發作起來。“他在幫助四海集團的老總黃四海,打理希望學校的捐助及修建事情。我向他谘詢,捐助建一所希望學校,需要多少錢,該怎麼做?”
“什麼,希望學校?”丁秋生麵露訝然之色,“你谘詢這個幹什麼?”
“你對我還不大了解。”歸無豔緩緩地說道,“總之一句話,我希望在我們那兒,建起一座希望學校。”
“可是,可是……”丁秋生又一次喝完了杯裏的酒,他麵前的瓶子裏也空了,他抬起手,叫服務員又送來了兩瓶啤酒。“憑你一己之力,就要捐建一所希望學校,你也真是太瘋狂了。”
“瘋狂。”歸無豔默默地重複著這兩個字。似乎男人對於女人要建一所希望學校這件事,隻有“瘋狂”這兩個字的評價。
難道自己真的瘋了嗎?
歸無豔慢慢地回憶了一遍,前不久看過的那本《了不起的蓋茨比》,對裏麵的內容仍舊清晰地記得。她又嚐試著動了動手指,在心裏默默地彈奏了一遍下午剛聽過的《春江花月夜》,依然能夠順利地演奏下來。她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她的思維體係還算正常,她並沒有瘋。
“女人做點事情就這麼難?”歸無豔歎息了一聲,“總是要被你們男人低看一等。”
“你太較真了,我不過是隨口一句話,沒必要這麼上綱上線的。”丁秋生端起杯子,隔著桌子,遞到歸無豔麵前,“如果剛才那句話你不高興了,我向你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