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無豔沒說什麼。
“需不需要俺在朋友圈裏,幫你留意一下新工作的事情,”李冰又說,“你知道,俺有不少做人事的朋友……”
“不用了。總之,謝謝您。”說完,歸無豔站起身,安靜地離開了。命運就是這麼奇怪,越是最有可能辦成的事情,往往會存在很多變量。其實,人類也一樣,你認為她背叛了你,可能到最後,與你最親近的人還是她;你認為她最沒有可能也沒有理由傷害你的,說不定她就是潛伏在你的身邊,隨時都會被點燃的那枚炸彈。
離開天藍藍珠寶商行,歸無豔慢慢地往唯我居走去。在路上,她想起了王盼,這個看起來高冷卻古道熱腸的女孩。昨天,徐三水在同她講話時,不小心提到了“王”字,歸無豔立即就猜到了,王盼現在正與徐三水打得火熱。這些日子,經過與徐三水的交往,歸無豔覺得他還算得上是一個好男人。盡管年齡大了十歲左右,但在這個自由奔放的年代,這點年齡差距算得了什麼呢?
想了想,歸無豔寫了條信息給王盼:“感謝你這些日子的不斷提醒,一再告訴我小心某些人,至今,我總算明白了。不過,隨著她和我的離開,一切也都算過去了。珍惜當下,珍惜所擁有的一切,祝願你和他能夠修成正果,他是個百無一求的好男人。”摁下發放送鍵之後,她取出電話卡,把她丟進路旁的下水道中,以期這樣與過去做一個了斷。
在路旁的小商店裏,歸無豔買了一瓶紅酒,回到唯我居時,她給自己倒了一杯。此時,是上午十一點半鍾的時間,太陽掛在頭頂,像發了瘋似的向世間注射著光芒。屋裏悶熱得厲害,歸無豔站在窗前,一動不動,汗也是止不住地往下流淌。她慢慢地啜飲著杯中的紅酒,眯著眼睛向外望去。不遠處的一片空地上,是個籃球場,那裏有幾個年輕人,正裸著上體打籃球。歸無豔無法想象,這麼悶熱的天氣,他們是如何承受得了的。其餘的地方,空無一人,就是街道對麵的大排檔,也看不到有食客出入。此時,是上班時間,村子就像空了一樣,所有的人都像羊群,被趕進了工廠那座巨大的羊圈裏去了。
又喝了幾口紅酒,歸無豔轉身走到沙發前坐下。她的琵琶正靜靜地躺在沙發上,等待著她的撫摸。她輕輕地把它抱在懷裏,接著,她調整了一下坐姿,開始彈奏起來。她彈奏的是那支她總也彈奏不好的《十麵埋伏》,可是,在彈奏的時候,隨著列營、吹打、點將的進入,她的思緒慢慢地聚焦到了自己這二十多年的人生之中,她的這一生,就像是一曲《十麵埋伏》,不過,布兵、擺陣的是對方,是生活那雙看不見的手,而她隻是等待被獵殺的敵軍。在“埋伏”這一部分,她想到了自己的改名和改變,她期冀用自己的努力,來改變被別人主宰的局麵。她以為命運就像手中的掌紋一樣,隻要她願意,就一定可以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她的改變讓她看到了一絲勝利的曙光,就像是“雞鳴山小戰”中一樣,她初嚐了勝利的滋味,便異想天開地取得大勝,卻沒有想到,她的每一步前行,都讓她更加深入地走進敵方的包圍圈。而到了“九裏山大戰”時,她已經緊緊地被人包圍了,想要突圍已無任何可能。她的眼淚便斷線的珍珠般,簌簌而下。後麵的“敗陣”與“刎江自刎”已成定局,正如她被傷害得遍體鱗傷一般。
當最後一個音符落畢,歸無豔再也無法控製自己,她把琵琶放到一邊,趴在沙發上“哇哇”大哭起來。這其中,既對完美演繹這支古曲的興奮,又有與霸主項羽的命運緊密捆綁在一起的痛楚。在這一刻,她真實地理解了這支古曲,也完全明白了以前總彈奏不好的原因。無論任何事情,都必須全身心地投入,才能做好。然而,一時的做好,並不等於命運的軌道就會因此而發生改變。
或許,黃四海說得對,我們人類極有可能是某個更高級生命體的實驗品。這就要求我們必須心懷虔誠和敬畏,因為我們稍有差池的舉動,就有可能帶來被覆滅的命運。
歸無豔完全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直到最後,她無法弄清自己到底為何而哭泣時,她才停止了下來。可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敲響了門,並且持續不停地敲著,大有不開門就不會停止的勁頭。
歸無豔擦幹眼淚,整理了一下自己,走過去打開了房門。這次,她隻開了裏麵的這道門,隔著外麵的鐵門,她看到黃四海站在她的房門前。
“您來幹什麼?”歸無豔隔門問道。
“我來看看你。”黃四海說,“打你電話,一直打不通。我就過來找你了。我不知道你住在哪一間,本打算挨個敲門問,可聽到琵琶聲,就循著這音樂過來了。真的,你剛才的演奏,是我迄今為止,聽到的最完美的一次演繹,你簡直把這支古曲演活了。”
“謝謝。”歸無豔冷冷地說道,依舊沒有任何要打開門的意思。
“你能否把門打開,”黃四海咳嗽了一聲,“這樣,站在門外,總不是個事吧。”
“您有什麼事?”歸無豔說,“就這樣說好了,我還有事要忙呢。”
樓梯間有腳步聲傳來,歸無豔看了看時間,已經到了下班時間,那些羊群該回來進食了。她又看了一眼黃四海,對方的臉上寫滿了急切,她便把門打開了,待他進來之後,又緊緊地關上了房門,連裏麵的那道門也關上了。
“有什麼事,你說吧。”她走到沙發前坐下,端起了剛才那杯沒有喝完的紅酒,絲毫沒有請對方入座的意思。
黃四海環視了一圈房間,接著,他徑直走到冰箱前,拿出杯子和紅酒,自己倒了一杯,端著酒杯,回到了歸無豔麵前。他輕輕地搖著杯子,讓杯裏的紅酒飄搖不定。這紅酒是市場最常見的那種幾十塊錢一瓶的,他喝了一口,眉頭皺了皺,把它放到了歸無豔麵前的茶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