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醒過來時,已經在醫院裏,這是我第一次住院。
他奶奶的,薛秋陽真舍得,送我到了市人民醫院,這可是咱們這裏最高檔的醫院,要不是為了他挺身而出,老子這輩子恐怕也享受不到這種待遇了。
我頭部被鋤頭打了,封了二十多針,昏迷了兩天才醒來。
同鎮的村官李立秋慶幸道:“你娃娃命大,要是砸正了,老子的隊伍豈不是又少了一杆槍。”分配時,他是秀水鎮這一片的組長,所以常以領導身份自居,我們都成了他手下的小兵。
這些哥們真夠意思,利用空閑之餘,輪流來醫院看望,我雖然背井離鄉,也還不至於感覺寂寞。
薛書記和黃大鵬第二天來看望我。薛書記目光慈祥,簡直是他媽的溫暖,俯身(這可難得,平時都是咱弓腰)問我:“小陸,感覺好點了?”
我有些感動,估計當時有些受驚的微笑了一次,點點頭說道:“薛書記,不礙事,好多了,你百忙之中還來……”幫忙挨了一鋤頭,得表現出謙恭和忠誠,不然這一鋤頭就白挨了。
果然,薛秋陽立即阻止我,感激道:“小陸,你啥也別想,安安心心養傷,一切都等出院再說。”回頭看了看黃大鵬,吩咐道:“你去看看醫生在不在,我找他溝通一下,別留下後遺症。”
一會,黃大鵬回來,說道:“醫生在辦公室。”
“小陸,你躺著,我去去就來。”說著出了病房。
黃大鵬笑嘻嘻道:“告訴你,小陸,你小子因禍得福了。”
我潑煩他,黃大鵬?不如叫黃大猴,滑溜似猴,宵小之輩,這時候卻來說風涼話。
他見我不語,不以為意,繼續說道:“薛書記路上說了,叫辦公室安排李冰冰來醫院照顧你,你說你小子不是因禍得福麼?”
我一驚,李冰冰是和我們一起來的大學生村官,秀水鎮百年來第一大美女(張主任語錄),所有的村官中除了我偶爾有些特權外,就數她了。
我們不是一個學校畢業,人長得的確美豔,皓齒若雪,明眸善睞,肌膚如玉,秋水為神,可惜太高傲,大家都不敢發動春季攻勢。她是第一個留在鎮文化辦的,連去村報到都免了。
薛書記是啥意思?難道想成全我,學古代的王侯,護駕有功,賞美女一名?
我心裏當然高興,但不能對黃大鵬表露出來,這蝦子嘴嘈,大喇叭,今兒一說,明天全鎮都知道了。於是淡淡道:“因禍得福?你來嘛。”
“唉,可惜我沒這份好運氣。”說罷還真有點遺憾的樣子。
我知道他怕死,但更好色,死和色放在一起,還真不知道他會選擇什麼,以他一貫的作風,恐怕選後者的居多,要色不要命!
薛書記和醫生溝通完了,進來欣慰道:“小陸,剛才李醫生打保票不會留下後遺症,你就安心吧。”說罷,恨恨道:“這些刁民,這次我薛秋陽不治他個夠,老子辭職!”
我已經知道,打我的那位村民已經被公安局抓了,前支記也被拘留了,是組織為我報了一鋤之仇。凶手被繩之以法,按說該高興才對,不知為什麼,我心裏很沉重,高興不起來。
當村官是件丟人的事,因為老家的村官們缺德事做了比天上的星星還多,數不清了,被鄉親們詛咒得上七輩祖宗墳上冒煙、下七輩子子孫孫不是為奴就是為娼的地步,猶如過街老鼠。所以父親在我上大學的前一天夜裏,語重心長的對我說:“陸川,你出息了,今後當了官別做昧良心的事,做了就不是咱陸家的兒子。”
我頓時感動得什麼似的,父親一輩子沒對我說過十句話,這一出口就是大是大非的原則問題,事關我還能不能姓陸的問題,於是眼含熱淚對老父親承諾道:“放心吧,爸,我這一輩子不做官。”
老家人沒文化,也不知道世道變遷,總以為考上大學就得做官。父親聽得一怔,他可能沒想到我會這樣回答,做官是光宗耀祖的事,他的意思是不能做那種隻做缺德事兒的官,好官該做還是要做的。他不善於表達,就上麵那幾句話,不知是憋了多少天才想出來的,見我堅定執著的態度,心裏有些後悔。我接著說了一句“咱進公司,掙錢多。”
掙錢好啊,憑本事吃飯,不欺壓窮人,也不會有人背後戳脊梁骨,父親這才放心了。
發誓不做官,結果還是要與官場打交道,當大學生村官雖然是權宜之計,但恐怕自己的誓言得改變了。
大學畢業後,我也經曆了九九八十一難,雄心散盡,耐心耗盡,那些麵試的主管、CEO們像場鎮上挑牛選馬一樣,刁難、挑剔,詢問了祖宗八輩,最後還是不要咱,無奈之下我才報考了村官。有句話真他媽說得好啊: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當了村官,考公務員可以加分,公務員旱澇保收,不用有就業的壓力,現在都成了我夢寐寤之的事業了。